（3）
山林间的清晨格外的冷，湿润的空气以其四处弥漫的雾气，让女孩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走出营帐的女孩看到了地上空荡荡的斗篷，苏并不在这里，女孩忽然间有些慌乱。
“苏！”女孩喊。
从营帐另一侧传来些异响，女孩警惕地凑了过去，是苏，他堆着捡来的柴火点着火，天还没有亮，火光把一面的营帐照得透亮，苏在火上烤着些什么。
“你醒了？你刚才叫我？”苏看向她。
女孩红了红脸，“没有！”
苏奇怪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冷的话可以过来烤烤火，这里距离离城足够远，不用担心夷族人会发现。”
“你在烤些什么？“女孩听话地坐在篝火旁，将双手放在火焰上。
“抓的一些野兔……“苏停下了说话，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紧盯着不远处的树林。
“怎么了？“女孩不安地问。
“有人。“苏调整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拔过剑了，但一旦摸到剑柄，全身便会如脚下的那团火焰一样。
不过在苏看到树林间出来的两人之后，瞬间失去了斗志，这只是两个虚弱不堪的逃难的人。
一男一女，男人脸上狰狞的烧伤吓了朱寒一跳，不过藏在男人身后只探出一双眼的女孩不由让朱寒想到柔软的猫，又是个让人怜惜的女孩。两人浑身都脏透了，男人身上还滴着水，四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
男人似乎累了，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们能帮帮我们吗，我们迷路了，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朱寒扯了扯苏的衣角，说：“你们过来吧。“
男人护着女孩警惕地看着苏手中的剑，慢慢靠近，最后直到坐在篝火旁见苏没有动作男人也放下心来。
“你们是逃难的人？“苏问。
“从离城逃出来的，我是护城军的，他们都死了，根本没有援军，将军只想让我们最后再拼死一战。“男人摇头，火焰让他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我叫徐吉，她是我妹妹阿蛮。“
苏将烤好的野兔递给朱寒，又将另外一只递给了两人，“你们吃点东西吧。“
“你呢？“男人诧异地看着苏空荡荡的双手，苏耸肩，“我吃过了。”
“离城……被攻下了吗？”朱寒不安地问。
“只是外城，内城应该还能撑上一段日子。”男人摸着阿蛮的头，笑着看她双手抓着一半的烤兔弄得一脸的油。
苏起身，“你们是想去哪？”
“去邶都的一座小城。”男人回到。
“我可以带你们走出这片山，不过你们得跟上我。“
“好的，谢谢你。”
于是两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在以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朱寒总是找不到什么话说，苏也不会想要找话题和她聊几句，所以总是沉默。现在有四个人了，苏和兄妹两人聊得很开心，还不时会把那个叫阿蛮的女孩抖得掩嘴笑。
朱寒很羡慕，苏从没把她当过同类。
“你说的邶都那边的城是个什么样的城？”苏问。
“小得不能再小的城，不过秋天没有像离城那样绵绵的雨，冬天也没有离城那样大的恼人的雪，还有一片湖，很美……”男人微微笑着，“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回离城，那是我们的故乡。”
“嗯。”苏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想回离城。”
“你的家也在那里？”男人好奇。
“不。只是我最后想埋在离城。”
男人不明白，不过还是拍了拍苏的肩膀，“以后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离城，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后，我们可以一起开家花店，我的妹妹很喜欢花。”
“一切都……安定吗？”苏喃喃自语。
“是的，战争总会过去的。”男人神色肃穆，“但在黎明前往往是最深的夜，你只需要熬过去。”
苏才注意到已经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朱寒，随口问道：“你喜欢花吗？”
“大多不喜欢，不过冬寒还不错。”
苏哑然，冬寒是种只开在夏煌冬天最寒冷的时候，没有香气，也不漂亮，和花比起来它的作用倒更像些药。
“冬寒做得茶很不错，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喝。”朱寒说。
“那得等很久之后了，那时你应该是新王了。”
“你相信我了？“
“这是你的承诺。“
（4）
雨，暴雨，肆虐在山中，将四人困在了一处山洞里，苏的心情很糟糕，不过并不是因为这场暴雨，而是山洞外密林间不时浮现的人影。
“是夷族人。“男人从山洞口遍布的藤曼缝隙间望着外面，回头对苏说道。苏点点头，他只希望这场暴雨能把山间那群四处游荡的夷族人逼走。
“阿尔，雨太大了，我们该回去了。“林间，脸上涂抹着怪异图案的男人对着领头的人说道。
阿尔牵着丛林间特有的猎狗，眯着眼睛说：“那个人就在这里，我不会放跑他的。“
“可雨太大了，太危险了！“
“你知道我来打仗的理由吗？“阿尔摸了摸腰间的弯刀，”我只为了赢。“
阿尔笑，露出两排白牙，“邶城那边有夏煌的主力，现在还傻傻守在邶平草原交界处提防着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离城这边是我们全部的兵力。“
阿尔蹲下身摸了摸猎狗的头，猎狗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掌心，“所以那个送信的人必须死！“
苏看得出男人很紧张，苏把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徐吉，喝酒吗？“
徐吉摆手拒绝，一心看着山洞外，脸色越发苍白。
“我们逃不掉的，他们带了丛林的猎狗，即使是再大的雨它也能找到我们。“
苏安慰道：“可是暴雨也会逼退他们的脚步，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徐吉面色复杂地看着苏，“他们是追着我来的。“
阿蛮担忧地握住了徐吉的手，朱寒也将目光看了过来。“什么意思？“苏皱眉。
“我带了将军的亲笔信，送到邶都请邶郡王搬兵离城。“徐吉低下头，”抱歉，都是我的错。“
苏松开眉头，说：“没关系的，他们只来了不到十人，我可以……“
徐吉打断了苏的话，“不止十个人，山下会有一整只百人的队伍，如果惊扰了他们我们都逃不掉。“
阿蛮看到一团野火从她哥哥的眼睛中燃起，“但……我还有一个办法。“
徐吉因被烧伤而显得狰狞的面孔正对着苏，“苏，阿蛮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
密林间，阿尔有趣地看着淋在暴雨中的男人，他面庞狰狞手上空无一物，“你们找到我了。“
徐吉盯着阿尔，他告诉自己在最后不要恐惧，可死亡又怎么能不让他恐惧。
“为什么不逃？“阿尔拔出弯刀，用看待笼中猎物的目光看着他。
“我逃不了了，也不想逃了。“徐吉被阿尔的侍从们踢翻在地，刀穿过他的身体，徐吉躺在污泥中，隐晦的看着山洞这边，用质询的目光。
苏捂着阿蛮的眼，遥遥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徐吉的神色忽然平静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
“不用给他收尸了，丢在这里就行。“阿尔收好刀冷冷地吩咐到，”我们该走了。“
女孩的哀嚎声传来，苏没能捂住她的眼，最后的一瞬间她还是看见了，风似乎是吼着迎面而来的，带着腥冷的雨。
阿尔愣了愣，随后又笑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山洞的方向。
“朱寒，你休息好了吗？“苏声音平静地问，”等会儿出去了你带着阿蛮往前跑，别回头，我会跟上来的。“
“好的。“朱寒果断地回答，苏略微诧异，朱寒冷哼一声说：“我会成为新王的，这是我的承诺。你说你会跟上来的，我信你，但你要记住，这是你答应过我的承诺。”
雨中，女孩们远去，苏提着剑挡在阿尔面前，承诺真是件沉重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他希望自己不要再轻易做出些许诺了，无论对他又或是他许诺的人都是一种沉重的压力。
阿尔毫不担心地看着他们，直到女孩们远去的身影已经看不见，阿尔指了指苏的剑，“你的刀很直，不错我喜欢。”
“这是剑，夏煌最古老的剑。”苏低语，阿尔已经失去兴趣，他让人围了上去把苏杀掉。
夜色中，暴雨倾盆，让秋夜更加寒冷，但这林间有比夜更加寒冷寂静的东西如惊雷般乍现，舞着剑的男孩在倒在他四周的人群中安然屹立，密密的雨在他身上带起一层白纱，阿尔心中泛寒。
“他们以前都叫我剑一，因为我杀人只用一剑。战争中人人不得所愿，我已经厌倦杀人了，但你们杀了徐吉，他是个好人。”苏将剑归鞘，淡淡地又看了一眼阿尔后离开。
苏跑得很快，黎明还早，雨也没有停歇，不过苏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女孩。
他是苏，他已经一无所有，不过现在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他希望女孩能当上新王，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