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隐约要变。
朝会上,永定侯作为京卫指挥使禀报昨日纵火一案。都察院左都御史随即出列,奏陈顺天府尹纵子行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等种种罪行。
陛下震怒,着刑部捉拿顺天府尹张峙与其子张笠归案,与大理寺共查此案。
永定侯得了陛下的赏,府里人人皆喜气洋洋,老夫人一高兴又给程恬和宋雅言她们送了一匣子的首饰。
老夫人拉起宋雅言的手,笑呵呵道:“成日里也不见你往头上摆弄些珠钗,去,和她们一块儿挑些去。”
宋雅言浅浅一笑,也加入程恬和程绵她们。
不过她挑了应该也不会戴的,平日里她穿的已经够厚了,脑袋上可不想再戴什么珠钗。大多时候直接用发绳绑头发,偶尔簪几朵轻巧的绢花罢了。
这一日书院散学,宋雅言瞧见叶掌柜站在不远处的路边正朝书院门口张望。
宋雅言对程恬她们道:“我家掌柜的来了,许是布庄有什么事,你们先回吧,替我向老夫人请安,我怕是要晚些回去。”
程恬和程绵也看见了叶掌柜,点头应允,嘱咐她一番便先行离去。
宋雅言走过去问道:“叶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掌柜神色焦急,语气中难免忧心,道:“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廖大夫在咱们小院中等姑娘,姑娘先过去吧。”
宋雅言没有二话,上轿往布庄后院里去。
廖大夫在北间屋子等了许久,看见宋雅言过来,忙拉过她来,急道:“丫头,你可知前几日京都青楼纵火一案?佟家三口人因为此事被下了狱!”
宋雅言震惊,纵火一案她听侯府的人私底下谈论过,说是顺天府尹的公子所为,顺天府尹也因为此事被扒了不少事情出来,一并下了大狱。可是这事儿怎么就和佟家扯上了关系?
宋雅言忙问道:“何时的事?怎会如此?”
廖大夫叹口气,苦恼不堪,道:“佟家的一个管事晌午时找到我和叶掌柜,说是昨日晚间,他们家老爷夫人和姑娘三个人全被刑部的人带走了,他四处托人打探消息,也只知道和顺天府尹这案子有些干系,具体如何无从得知。”
宋雅言听得脸都白了几分,这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能劳动刑部来人?
宋雅言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问道:“佟家管事如今何在?”
“唉!”廖大夫扶额无奈道:“还在外奔走,不拘花多少银两,先弄明白前因后果才好搭救。”
“是这个理儿。”宋雅言捏紧手中的帕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佟家和她们家一向交好,佟姐姐她一个姑娘家,被关在大牢里,这可真是……
“廖爷爷,您和叶掌柜先在外帮着佟家打探消息,我这就回侯府,侯爷和世子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当差,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来。”
“好,我寻你来也正是有此打算,去侯府问问总归比咱们这么无头苍蝇地乱转强些。”
……
御书房内,陆恪听完刑部尚书的呈报,隐忍着滔天怒火。
“昨日会审,罪人张峙对其子纵火行凶,鱼肉百姓等事皆供认不讳,可,可提及贪赃一事,张峙却大闹公堂,坚称,坚称是受命于人,昔日赃款悉数通过佟家往来商路运往杭州府,并声明,声明是为肃王所用……”
刑部尚书战战兢兢的禀告完,再不敢出一声儿,脑门上的汗一直淌个不停。
天地良心,他不过是审理一个贪赃枉法的案子,怎么就牵扯出肃王了?张峙伏法时不吵不闹,瞧着是认命的样子,没想到憋了个大的,专门挑会审之时,抖搂出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弄得他们这些官员手足无措,只好禀明圣听。
荣国公还嫌此事不够乱似的,说道:“陛下,既牵扯出肃王殿下,此事应由宗人府介入。”
陆恪在心里暗骂他一句“老不休!”,这个荣国公和张峙是成心给他添乱的吧?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抓捕张峙,想要按下钱财去向这个线索私下里慢慢查探,没想到张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乱攀咬。
肃王与此事的牵连,他根本没想摆到明面上。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还只是猜测;二是,怕引起肃王的不满与怀疑,有人借此生事。
这下竹篮打水一场空,陆恪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张峙泄愤。
柳太傅上前为他解围,道:“罪人张峙的话不可尽信,怎好轻易怀疑肃王殿下。”
陆恪心里熨帖不少,果然还是太傅最懂他。
荣国公不依不饶,“太傅此言差矣,京都里两位亲王殿下,张峙为何放着摄政王和康王爷不提,单单诬陷远在杭州的肃王殿下?若肃王真是被冤枉的,宗人府介入也好还肃王一个清白。”
柳太傅与他论战,道:“自古空穴来风之事还少吗?张峙红口白牙一碰便可让宗人府介入,肃王殿下会如何想?荣国公这是要置陛下与肃王的叔侄情分于何地?”
荣国公和柳太傅你来我往地吵了几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两位一个是肱骨之臣,一个是帝师,谁都得罪不起啊。
陆恪仿佛才看到在一旁装鹌鹑的户部侍郎一般,慢悠悠地道:“江爱卿以为呢?”
被点名江侍郎一激灵,讪笑着道:“臣,臣以为,国公爷与太傅所言甚有道理,臣唯陛下马首是瞻!”
陆恪更气了,想把手边的砚台往他脑袋上砸,于是只好在心里默念“百善孝为先,这是我舅舅,不可杀生,不可杀生……”
陆恪捏了捏鼻梁,道:“刑部与大理寺继续主审此案,张峙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朕等着你们的一个结果,都退下吧!”
荣国公临走也不忘噎他一句,“陛下此举,甚为不妥,恐要传陛下包庇肃王,臣还是要和摄政王商讨一番才好。”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在心里默默为荣国公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真是猛啊!这不相当于说,陛下,我觉得你做的不好,我要找你叔父去告状,你看着办吧!
陆恪冷哼一声,全当没听见。
……
宋雅言守在程挚散值的路上,等了好一会儿,看见程挚过来,忙迎上去道:“大表哥,我有事要与你说。”
“表妹?”程挚疑惑道,不明白这位客居侯府的表妹同他有什么话可说。
程挚见宋雅言神色焦灼,似是等了许久的样子,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他想起来这位表妹似乎身体不好,于是说道:“表妹莫急,咱们到书房里说话。”
宋雅言喝了一口程挚端给她的热茶,脸色稍缓,但仍是难抵心焦,忙问道:“表哥可清楚顺天府尹一案审理的如何了?相关人等都定罪了吗?”
程挚今日在御书房当差,知道陛下召见荣国公等人正是谈论此案,他耳力不错,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不知道他的宋表妹为何打听此事,程挚问道:“表妹,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何打听此案?此案与你可是有什么干系?”
宋雅言在纠结要不要和盘托出,可是如果她不说,程挚估计不会告诉她。
宋雅言下定决心,慢慢道:“表哥,此事与我并无干系。只是今日散学,我家布庄的掌柜的找到我,说是四季茶庄的佟家三口人也被刑部下了狱,佟家与我家在应天府乃是近邻,彼此关系亲厚,我是最知道佟家为人的,他们绝对不会做什么有违律法之事,所以表哥,我们能不能尽力搭救他们一家……”
宋雅言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永定侯府犯不着为佟家做什么,只是她如今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永定侯府有这个能力帮一帮佟家了。
程挚沉思片刻,道:“表妹,这事你我说了不算,永定侯府也说了不算。佟家现在和顺天府尹绑的死死的,我只知道是顺天府尹亲口供认佟家帮他把贪来的赃款运出的京都。”
“绝无可能!”宋雅言激动道,“表哥,佟伯父他为人正直忠厚,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程挚继续道:“你我相信无用,此案现在由刑部和大理寺主理,我们插不上手的。”
“那可如何是好?”宋雅言眼眶渐红,心里慌得没边儿,难道要坐以待毙?可谁知道刑部最后审出个什么结果来……
程挚也不忍她伤心,安慰道:“这其中具体如何怕是只有佟家自己清楚,我着人去刑部打探一番,看能不能打探出佟家如今的消息来。”
宋雅言平复好心情,点点头谢过程挚。程挚身为永定侯世子,一举一动皆代表永定侯府,她确实不能要求程挚多做什么,若是能和佟家的人联系上,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