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宋雅言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等着程挚的消息,从心急等到心焦。
常嬷嬷眼见着宋雅言嘴上都起皮了,也无可奈何,佟家的事一日不解决,姑娘便一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午时宋雅言正在自己屋里用饭,因着佟家的事,宋雅言向老夫人借口身子不舒服没去书院,老夫人也知道她身有旧疾,忙点头应允,还体谅她若是太累,以后也可不去书院,宋雅言自是谢过。
云罗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跑进来,“姑娘,世子派去打探的人有消息了!”
宋雅言忙扔下筷子,问道:“怎么说?佟家的人可好?案子审理的如何了?”
云罗气喘吁吁地禀告:“世子的人认识刑部的一个狱卒,说是可以让咱们进去探视片刻。”
“那还等什么!”宋雅言饭都顾不上吃了,起身就往外走。
徒留常嬷嬷在后头喊着:“披件衣裳啊!”
宋雅言在刑部大牢外遇见了同样心焦的叶掌柜,向他询问道:“四季茶庄这几日如何了?”
叶掌柜苦着一张脸,叹息道:“东家不在,快乱成一锅粥了,前几日还在奔走的人,这几日也都歇了心思,自谋出路去了。”
人心凉薄,宋雅言来不及唏嘘,和叶掌柜商议探视的事,“叶叔,一会儿还是我去好了。”
“不行,不行,这如何使得?”叶掌柜急道:“姑娘怎好去大牢里?”
宋雅言拒绝道:“非常之时也管不了旁的了,佟姐姐平日里与我说过不少四季茶庄的事,我去再合适不过了,就这么说定了,叶叔在外头等我……”
叶掌柜眼看着宋雅言跟着前来接应的人进了刑部大牢,担心不已,却也只能原地踱步祈祷,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
兀的一声呵斥传来:“何人在此?速速离去!”
叶掌柜吓得一激灵,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余光只瞧得见一辆马车停在旁边,从马上下来一个裹着斗篷的人径自从他面前走过。
叶掌柜还想再看时,又被人呵斥道:“刑部重地,不可逗留,快些离去!”
来人亮了腰间佩戴的刀剑,叶掌柜从地上爬起来就走,拐到一个小巷子里偷偷往这里张望。
……
宋雅言人生第一次到刑部大牢里来,不觉新鲜,只觉阴森无比,四周烛火闪映,照在人脸上蜡黄地发黑。气味儿也难以忍受,宋雅言觉得她随时能吐出来。一想到佟家姐姐在这里待了好些天,心里就更难受了。
引路的是今日当差的一个狱卒,拿了六百两银子的好处,格外尽心尽力。引着宋雅言七拐八拐地停在一个路口,抬起下巴说道:“去吧,左数第二间,有什么话快点儿说,不可耽搁!”
宋雅言忙点头,将腰间的荷包接下来递过去,客气道:“麻烦您了,多谢!”
宋雅言走到第二间牢门口,隐约看到里面有一团人影缩在一处,小声地叫道:“佟姐姐。”
人影动了动,一齐回过头来,正是佟夫人和佟念。二人大惊失色,忙来到牢门处,从缝隙中伸出手握住宋雅言。
佟念和佟夫人明显吃了苦,身着囚服,憔悴不堪。
宋雅言险些陪着一见到她便落下泪来的佟夫人一起哭起来,将将控制住情绪,问道:“佟伯母,先别忙着哭啊,快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佟念拍拍母亲的背,拉着宋雅言说道:“阿言,难为你来看我们,此行不易,我便长话短说了。”
宋雅言点头。
“你知道的,我们家的生意主要往来京都,应天府和杭州府三处,我爹前几年结识了还是顺天府尹的张峙,靠着他在京都里谋得一席之地,张峙谎称在杭州府有一兄弟,年年通过我家运茶的商路往杭州府送些东西,我爹受他恩惠,真以为那是他捎给兄弟的一些书籍衣物,还是刑部的人上了门才知道,那竟是他贪来的银子……”
佟夫人在一旁抽噎着补充道:“沿路的官差这些年也知道老爷是个茶商,检查货物时草草了事便放了行,那张峙要运的银子缀在货物末尾,就这么轻易地瞒天过海,可怜我们老爷要蒙受这不白之冤……呜呜……”
佟念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张峙被抓后,供认此事是与我爹合谋,可怜我爹被蒙在鼓里许久,百口莫辩……”
宋雅言听完这跌宕起伏的经过,一时间也没有主意。但她不能慌,不然佟夫人和佟姐姐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雅言只好安慰道:“佟伯母,佟姐姐,你们放心,我既已知晓事情经过,一定会想法子搭救你们。清者自清,咱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能有什么法子?”佟夫人呜咽道:“那张峙死不足惜,可他咬死了我们老爷参与此事,天下的官衙一个样儿,老爷他不认,这案子结不了,怕是会屈打成招……”
佟夫人说的的确有可能发生,宋雅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
佟念不想让宋雅言难办,拉着她的手道:“阿言,你能来已是求之不得,此事本来便是为难你,若是——”
宋雅言抓紧她的手,急忙说道:“不会的,佟姐姐你信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知道的,我如今住在永定侯府,老夫人对我甚是亲善,我会去求她的,还有侯爷和世子,你们放心……”
“何人喧哗!”
宋雅言被吓得一激灵,佟念也赶紧松手推她快走。
慌不择路时,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拉扯间,宋雅言身子一歪摔在一片温热的胸膛上,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就被结实的手掌掩住了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雅言心里从江洋大盗想到阴曹地府,想想自己这一生竟只有短短十二载,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陆恪被突然滴落到手上的泪珠一烫,忙缩回手,问道:“你哭什么?”
这声音太熟悉了,宋雅言抬头望过去在昏暗间认出是陆恪,心中又是一番大起大落。
这一起一伏间,宋雅言身上的力气彻底被抽干,腿一软就要摔下去。
陆恪忙扶住她,只觉别扭的很,这下语气都轻柔了不少,“你怎么了?”
宋雅言气息不稳地回答:“你…你吓着我了。”
陆恪静默不语,就这么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缓了一会儿。
宋雅言皱了皱鼻子,嗅到他身上的香料味儿,顿觉这个姿势这个时间,大为不妥,轻推了他一下,直起身来。
“你怎么进来的?”陆恪当即问道。
“我…我使了些银子。”宋雅言老老实实回答。
突然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陆恪看。
陆恪虽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也觉得被她那目光里的恳切看的不爽,就好像他是什么肉骨头似的。
“陆二公子,二公子。”宋雅言一连叫了两声,兴奋道:“我知道您身份尊贵,眼下有一件事,您——”
“你怎知我身份尊贵?你知道什么了?”陆恪看向她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不过宋雅言看不清,自顾自地回答:“那日在红螺寺,与您告辞后,我遇见了您的兄长,家中姐妹说他是摄政王世子,所以我便得知您的身份……”
陆恪不语,宋雅言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口求他。可是摄政王府的二公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见的啊,宋雅言不管了,豁出去了。
刚要开口,就听陆恪说道:“你不必有负担。”
啊?有负担?有什么负担?宋雅言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恪接着道:“你不必因为我的身份有什么负担。”
哦哦哦,宋雅言恍然大悟。确实,这位可是王府的公子,很多平民百姓一辈子也碰不见一个这样身份的人,宋雅言表示能理解。
“二公子,您来此地是查案吗?查顺天府尹的案子?”
陆恪点头。
宋雅言两眼放光,又凑近了些道:“二公子,这里面有天大的冤屈啊!”
陆恪觉得她那目光分明是在说“快问我有什么冤屈?”
察觉到自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忙轻咳一声,问道:“哦?说来听听。”
宋雅言心道:有戏!忙一五一十地说起了佟家的事,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二公子,我以身家性命起誓,他们绝对是被冤枉的!”
陆恪心里只觉好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你所说的我能明白,可凡事要拿证据说话,我不能因为相信你便放了佟家的人。”
宋雅言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急切道:“您相信我啊?您真的相信我啊?二公子,您真是天大的好人!”
陆恪无奈,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宋雅言接着道:“您放心好了,我会去找证据的,只要不屈打成招,我一定能找来证据!”
陆恪在心中腹诽,说让她不必有负担,这未免也太没有负担了,在一国之君面前,说他手底下的刑部屈打成招真的好吗?
“嗯,既如此,此地不可久留,你回去吧。”
宋雅言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陆恪敏锐地问道:“还有何事?”
“我…我好像迷路了。”
……
“你,你不能不管我吧?我是被你拽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