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
天空中,风雪交加,拍打着树干和木屋,发出怪叫声。
木楼下的棚屋中,挤满了人。他们全都围在登记处,等待叶兴的妻子陈凝给他们登记。有人带来家禽的蛋随礼,有人带来今年新收的稻谷,有人带来家里的家禽肉。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这是他们能拿得出手,也是家里面最好的东西了。
收礼台处,叶兴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兽皮衣服,外面套了件白色孝衣,黑白掺杂的长发用孝布高高束起,胡须修剪得很是整齐。坐在他旁边的陈凝,同样收拾得干净利落,除了同样的装扮外,脸上还涂了薄薄一层妆容。
他负责收礼,她负责记录。
他们的儿子叶顺,也是同样的穿着,头上还戴了一顶白帽,正四周游走,察看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经营有两家制衣铺子,负责收取兽皮加工制成衣物,再转手卖出,以此赚取银两来维持生活。为人处事方面,他略长于一般百姓,大家也乐意听他管理。
这次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孩。高高瘦瘦的,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了一件灰色长衫,外面披着带有绒毛斗蓬的披风。她没有帮忙,只是守着叶真真,不让她乱跑。
她的长相,算不上多么的出类拔萃,但就小镇上的人来说,绝对是五官长得比较协调的。屋里屋外的男人们,眼光似有似无的向她这边看来,随后与别人小声议论。
她有些腼腆,不善于与别人结交,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无聊的守着叶真真,幼稚的逗着她玩。
有几个年轻人喝了点小酒,轻飘飘了。一个长相凶巴巴的年轻人对着女孩吹了声口哨,调戏道:“诶!小美人,你是谁家的?长得真俊!要不要过来陪哥哥喝一杯?”
女孩瞥了一眼,便回过头,不想理会。
可叶真真不干,双手叉腰,恶狠狠瞪着几个年轻人,哼道:“你们敢调戏暮雪姐,我要告诉我二哥去,让他收拾你们。”
在叶真真的认知中,自己双手叉腰,面露凶相,是很凶戾、很生气的样子。但在几个年轻人的眼中,却以为她是在故意卖萌,被逗得哈哈大笑。
边上有人听见这边对话,看了过来,眼光在女孩和年轻人之间扫视着,饶有兴趣。
“小姑娘,你二哥谁呀?想让他怎么收拾我呀?”吹口哨那个年轻人笑得很开心,在同伴身上作一个揉揉肩的动作,问道:“是这样收拾我呢?还是这样收拾我?”最后又在同伴的腿上捶了捶。
大家看到年轻人有模有样的动作,也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二哥是叶惊鸿,我要告诉他,你们欺负人。”叶真真看大家都在笑话她,脸上有些绷不住,哼了一声就钻到女孩的怀中,泪汪汪的。
女孩抱住她,小声安慰,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其它人听到叶真真说,她二哥是叶惊鸿,都笑了,不过,这次是对着那个年轻人,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酒借怂人胆。那个年轻人伸了伸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声音明显小了些,道:“叶惊鸿怎么了?我张老五今天把话撂这,诶,一点儿也不怕他。”他伸出一根食指,在面前晃了晃。
这时,他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赶紧坐下。他还想再发表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同伴怕他作死牵连自己,小声提醒道:“赶紧坐下,叶惊鸿来了!”
刚才喝下去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张老五回过头,看到后方棚屋外的道路转角处,身穿兽皮劲装,长发轻束于身后的叶惊鸿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心脏不争气的跳动,赶紧将头转回来,开始干饭,菜也忘了夹。
众人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意思更加明显。
“二哥!”
叶真真看到叶惊鸿来了,马上脱离女孩的怀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委屈得不行。
众人看向年轻人,眼中流露出一种意思:你完蛋了!
年轻人心中害怕呀,一半是吓的,另一半,也是吓的。心中更是暗暗祈求道:我的小祖宗呀,刚才也没说你什么,咱能不能好好的,别添油加醋的表现?
坐在他对面的同伴,刚好能将他身后的场景尽收眼底,一边皱眉,一边小声自语道:“这小姑娘跟她二哥说什么呀,哎呀,怎么她边说,她二哥边往我们这看。这小姑娘,长得天真无邪的,怎么还学会告状……完了,她二哥抱着她往我们这边走来了。”
年轻人对面的同伴,神叨叨的念着,每一句话,都让他担惊受怕,不停挑动他的心弦。尤其是最后的一闭嘴,更是让他恐慌,多少有些煎熬。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在心里希望叶惊鸿大人不记小人过。
过了几息,叶惊鸿抱着叶真真走进了棚屋,在年轻人边上停下脚步,随后,大剌剌的坐在年轻人身边,两人共坐一张长凳。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腰间,别有两把短剑,看向他侧面的脸庞,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看着几人,似笑非笑。他怀中的叶真真,小脸扬起,多少有点狐假虎威。几人紧张,努力做出一副看不到他的样子,菜也不夹,就知道干饭。
“主人家事务繁忙,丧宴上的饭菜准备得匆忙,不知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叶惊鸿大声问大家。
众人还未回话,年轻人这一桌就赶紧道:“合,合,好吃,好吃!”
大家相视一眼,皆瞥不住笑了起来。
叶惊鸿点点头,看向年轻人这一桌的几人,关心道:“别光吃饭呀,也夹点菜。”
随后,站起身来,对大家道:“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多多包涵,多多理解。大家吃好喝好,好酒管够,但也请大家适量饮用,莫要喝得太醉。”
大家又是一番客套才算完事。
叶惊鸿看向墙根处的女孩,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女孩眼底有一丝慌乱,但更多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洁白的十指交叉在面前,脸颊微红道:“惊鸿哥,你回来了?”
叶惊鸿抱着叶真真,在女孩前面不停打量,上下看了一番,啧啧道:“小丫头,好久不见,嗯,长高了,也变漂亮了。哦,对,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叫你小丫头,我以后注意些,还是叫你名字吧,林暮雪。”
两人交谈时,叶顺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套丧服,看到叶惊鸿看过来,就扔了过去,笑道:“半天都不见你来,人一来就在这里偷懒。拿着,先和我进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叶惊鸿放下叶真真,举着双手投降,道:“冤枉啊,偷懒是真没有,我人也才刚刚到。”一边将孝服往身上套,一边回话:“我马上进去,刚好也想大家了。”
套上孝服,他趁系孝服腰带的空隙,靠近林暮雪,小声在她耳边道:“晚上老地方等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有惊喜哦。”
林暮雪不知道脑袋里想了些什么,脸蛋有些发红。
他刚要走,便瞥见叶真真不可思议看向他的目光,表情多少有些不满。他笑了笑,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道:“还有你也是,就我仨一起。”
看到叶真真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才满意的转身,手勾搭在叶顺的肩上,边向里屋走去,边问:“哥!你要不要一起呢?”
“烦人,手给我放下。”
“要不要一起嘛?”
“呵呵,假客气的邀请,我才不去。”
……
傍晚,宾客散去,只剩下宋江河家人、叶家和帮忙的伙计们。
宋江河的家里人情绪还是很低落,无法从宋江河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饭桌上,秦慧婉肿红着双眼,在叶家人劝慰下,勉强吃了两口饭便回到棺材旁,坐在边上发呆。她的女儿宋清欢,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帮着给大家添饭,有说有笑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几次,都把长辈们的称呼给叫错了。
叶惊鸿提着一壶酒,来到木楼下的棚屋外面,看着剑眉星目的宋铁衣,正呆呆的看向天空。今夜,天空中无月,只有漫天飞雪。他坐在宋铁衣身边,打开酒壶,喝了一口,然后递过去。
“来一口?”
宋铁衣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很辣,很呛喉咙。
“今后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寻仙问道吗?”
宋铁衣将酒壶递过来,点了点头。
叶惊鸿往嘴里灌了一口,又递过去,问:“那伯母她们呢?怎么安顿?”
宋铁衣接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后,递了回来,道:“我花了些银子,给她们置办了一幢不错的屋子,还有一间小布坊,相信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像之前一样穷困潦倒。”
“是吗!”叶惊鸿向嘴里灌了一口酒,笑了笑,道:“也许吧,谁说得定呢?醉翁之意也不见得是酒。”
宋铁衣沉默,知道叶惊鸿想表达的意思。随后抢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铁衣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仙人存在?”叶惊鸿看着宋铁衣,平淡说道。
宋铁衣放下酒壶,看向叶惊鸿,道:“他们不相信我看到的,这我能理解。难道,你也以为我是在骗人?也不相信世间有仙,不相信修仙的说法?”
“修仙,长生,飞天遁地……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对我实在是太遥远,也没有勇气去相信。我只是个平凡人,只想让我自己的家人过得好一些,无病无灾的,我就知足了。至于那些荒诞的东西,不属于我。”叶惊鸿从他手中拿过酒壶,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