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时间过去三天,这三天,书停镇街头巷尾,每天都有新的谈资。
先是议论龙讯镖局继承人-苦修远的自尽,叹息青年一辈最杰出的星星陨落;后来又有人议论葬礼何其风光,人活一世,有此大葬,不枉活一生;第三天议论的,是船泊寨一天灭了五宗三庄二院,俨然成为了镇上第一大势力,如今的船泊寨又没了继承人,日后想必只有船泊寨一家独大,虽然都不敢公开议论,但人们想起船泊寨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如果称霸了镇子,想必又是水深火热。
这几日,禇航未出房门,默默巩固刚破境的地支功法,而且借宿在龙讯镖局,他也不想出门就看到镖局里的人,毕竟苦修远的死和自己有撇不清的关系;苦筱慧也将自己锁在房间,小贵只有送饭才能看一眼,其余时间,便在门外候着。
…
柳云界则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遥远到,用意动神飞,也需要半日才能到达,那地方,叫火山岛。
四面环海的岛屿,与世隔绝。如果不是柳云界的到来,可能这里的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外人,更不愿意见到外人,因为这里,有着足以引起外人杀戮的诱惑-灵石。
顾名思义,火山岛的中央,是一座山,一座火山,熔岩常年不熄,一直从山顶的火山口涌出,却很稳定,像一株泉眼,当地人便开凿了一条熔岩河道,将其引到海中。
火山的中心底部有一种晶石,偶尔会被熔岩顺带着运出河道,进入大海,急剧的冷却下发生一种反应,形成一种珍贵的石头,有着巨大魔力,当地人唤作,灵石。为什么说珍贵?第一是因为,其形成需要很大的偶然性,第二是因为,灵石的来源,决定了其埋藏的位置,往往在靠近岩浆的危险海底地段,每一颗灵石的问世,往往都带着血。
柳云界此行,正是为了获取一颗灵石。
他走在炙热的沙砾上,空气夹杂着海水和岩灰的味道。不一会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大棚,几条风吹雨打的布幔,就是墙壁,在风沙的蚕食下尽是漏洞。棚内四张桌子,几把椅子,在岁月和干燥的气候打磨下,几乎成了朽木。外面竖放着一块木牌,却横着写了两个大字:茶铺。尽管一个顾客也没有,老板还是忙的顾不得抬头,六七十岁的老头,黝黑的皮肤让人不禁怀疑,会不会把茶水染黑?
柳云界独自,走进去坐下,椅子咯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塌了一般,他问道:
“老茶头,你这茶铺的招牌怎么是斜的?”
老板闻声,停下手中的活儿,眯着眼睛回头看去,下一秒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激动的双手拍了一下大腿。
“柳云界!?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老头子!”
柳云界像是回家一样,自己招呼自己,拿起面前的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吧唧一下嘴,随后道:
“别自恋啊,我回来可不是看你,那块破牌子什么说法?”
老茶头步伐蹒跚,走过来坐下,说道:
“什么破牌子,那是我这铺子门上的招牌,风大吹掉了,我也懒得挂,就这么放着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茶好不怕牌子倒。”
柳云界撇撇嘴,摇头说道:“接的一点都不押韵。”
老茶头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道:“就知道你个臭小子不是回来看我,这次回来做啥呀?”
“没啥,收了个徒弟,回来顺块石头,给他打个像样的兵器。”
老茶头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那石头可不好取,熔岩不像之前这么活跃了,减产的厉害,一年都难出一颗,全都被岛主收起来,每年根据产量奖励给打鱼最多的那几个人,一般被他们镶在鱼叉上,你也知道,这灵石一旦和鱼叉融在一起,即使取出来也没用。”
火山岛毕竟是个岛,岛上的基本生活靠打鱼,捕鱼的能力够强,在这里就能得到最好的资源,最高的地位。
柳云界盘算着说道:“这样一来,打鱼最多的那个人,又有镶了石头的鱼叉,第二年打鱼最多的岂不是又是他们?来来回回那几个人?”
老茶头点点头,喑哑的声音回答道:“那可不!最近几年的,都被曲中直那小子收着呢。”
柳云界听到这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耽误,起身就离开。
老茶头见他招呼也不打一声,摇了摇头,暗想,还是这个急性子,就要失声地喊道:
“臭小子!茶钱?”
“记账!”
“记你个头!几年才回来一次,我死了你还给谁?”
“烧给你。”
伴随着老茶头的一阵骂骂咧咧,柳云界摆了摆手,消失在沙砾上。
…
火山岛东岸,空气中有了水份,这里生长着大片椰子树,树荫之下,有一处木屋。虽比不上岛外那种富贵人家,可在岛上,只有身份非凡的人,才能坐拥这种有绿茵的位置,而且岛民一般住的都是木头和泥巴简单堆砌的房子,这种密不透风的木屋并不多见。一中年男子正光着膀子,坐在屋外织网。
“爹爹,今天出海,可以帮我捡个和这颗一样大的珍珠吗?”
一位八九岁的女孩,眨着一双大眼睛,出现在男子面前,左手食指指着左耳戴着的一颗精致的小珍珠。
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忙着织网的活,打趣问道:
“怎么?想凑一对儿?我们家小水开始爱美了。”
那女孩听到爹爹取笑的意思,嘟着嘴坐在地上,哼了一声,生气地不再理他。
男子见状,停下手中的活,说道:“好好好,爹爹一定留意着。”
说完伸出手摸了摸女孩耳朵上的珍珠,比量着大小,轻抚之间指甲里嵌入一块皮肉,而那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失去了痛觉的傀儡。
男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匆匆起身跑回屋内,严实的包裹中掏出一个木盒,舀来一瓢水,这才小心翼翼打开木盒。盒中垫着一张油纸,油纸上是一层蓝色的粉末,手指捻了一些放入水瓢,思索片刻后,又捻了一指,加了剂量,随后手指搅了搅。
“小水,过来!”
男子唤来小水,递过水瓢让她喝下,女孩乖巧地喝完后,立刻睡了过去。
男子轻轻将其放到床上,失落地走出了屋子,又继续修着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眼神却浮现一丝害怕,害怕失去了什么。
“这样救不了她的命。”身后出现一人,白衣飘飘,与这里渔人的打扮都不一样,他将一切看在眼里。
男子惊恐地回头看去,确认了那人面容,震惊道:“柳云界!?”
柳云界也不应他,继续解释道:“你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懂灵石。灵石是另一个纬度的东西,来自那里的生物,带着他们的意识,等你女儿的灵魂被噬尽,会发生可怕的事,不仅救不了她,整个岛都会因为你的举动而丧命。”
男子回头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也知道这种事,带着哭腔怒吼道:“我能怎么办?!小水本来已经死了,可现在还活着!我这个父亲难道当初看着她死!?”
“我能救他。”柳云界道。
男子斥责声戛然而止,眼中燃起一团希望,眼眶彻底湿润,眼神由愤怒变成乞求,拉着柳云界的衣袂道:
“真的?云界,你说的真的?求…求求你!我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我曲中直拿命来换都可以,求你救她!”
柳云界面无表情的说道:“告诉我,谁跟你说的方法?”
男子明白,柳云界所指,是灵石打磨成粉,口服续命的事,犹豫半晌,似有顾忌地指出了那个人。
“你哥哥。”
柳云界脸色微变,皱了皱眉头,说道:“果然。”
随后不再多和他说话,转身径直走进了屋子,曲中直赶忙跟上。
小水躺在床上,额头上留着虚汗,身体时不时颤抖,好像做着噩梦。
曲中直看了看床上痛苦的女儿,跪在地上轻抚着她的脸,满脸无力的歉意,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柳云界,一脸乞求。
柳云界走到床头,侧身坐下。
闭上眼睛,拇指伸向女孩额头,温柔一触,那女孩原本颤抖的身体顿时变的僵硬,双脚双手都伸的笔直,好像被电击中,一旁的曲中直既担心,又不敢有什么举动。
柳云界缓缓开口,一道梵音传出,仿佛在命令天地,一时间岛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整个木屋都在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坍塌。
魑魅尽散。
魍魉俱摧。
吾名云界。
言出法随。
十六字真言传入女孩耳中,她顿时睁开眼,眼球全白,脸上布满黑色血丝,修炼扩散,不一会就扩散到整个脸颊,再到脖子、手臂、双腿,一时间整个人除了眼睛,都变成黑色,像黑夜的那种黑。
持续半刻,柳云界额头慢慢渗出汗珠,女孩全身的黑色淡了一些,但还是黑,只是变成了青铜黑。
再片刻,黑色中渗出了人的黄肤色,就像一开始黑色血丝出现一般,一条一条的爬满女孩的脸颊,曲中直心里才放心一丝,虽然他不知道柳云里在做什么,但他此刻却隐隐觉得,只要女儿的肤色变回来,女儿,也就回来了。
半晌之后,小水终于变回正常肤色,眼睛中央的纯白也渐渐恢复,她安详地睡去,呼吸匀称,时不时攒下小嘴。
“好了。”柳云界睁开眼睛说道。
“这…这就行了?”曲中直不敢相信的问道。
柳云界也不回他,在屋里环顾一圈,起身四处翻箱倒柜,找着东西,一边找一边说道:
“好在灵魂侵蚀的不深,现在的她大概会昏迷半个月,不过醒来后,心智可能会比一般人发育慢些。”
曲中直默默点了点头,心智慢就慢吧,即使自己的女儿日后变成了傻子,他也只想她活着,随后也看出柳云界在翻箱倒柜,问道:“你找什么?”
柳云界翻寻未果,叹气插着腰,似有埋怨地说道:“灵石被你祸害的一个都不剩啦?”
曲中求低下头,自己用了这个偏方为女儿续命,一开始只是几周用一次灵石,后来几天就要用一次,而且量越来越大,三颗灵石被用掉了两颗,本来还不够,想到这儿,他突然记起了什么,从床底抽出一条锈迹斑驳的三叉戟,三叉交汇之处,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这是我目前仅剩的一颗灵石,虽然已经无法取出,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柳云界接过三叉戟,心想,罢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有总比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