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过了十日,中秋佳节将至,整个书停镇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因为中秋是祈求团圆的节日,而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每天都是朝不保夕,团圆弥足珍贵,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屡见不鲜。
镖局大厅,苦言和苦不言正襟危坐,身后立着苦不言的那把镇局大刀,宛若镖局的脊梁柱。
厅外匆忙进来一人,丫鬟装扮,正是小贵,她小心翼翼,朝着上座两位各行一礼,问道:
“总镖头,堂主,你们找我?”
苦言拿起身旁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又放下,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不必拘束,这才问道:
“小贵,今日可曾见过柳公子?”
小贵答:“两日未曾见过了。”
“好,你下去吧。”
小贵低头喏了一声,退出大厅,往小姐房间走去,边走边琢磨,总镖头和堂主寻柳公子何事?正行走间,转过走廊,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苦修远,她低头让道打了问候,本来已经擦肩走了几步,又被身后苦修远叫住问道:
“小贵,可曾见柳公子?”
“未曾见过。”小贵答道。
苦修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锁了下眉头,难道是去了凤鸣山?禇航的死早晚会被发现,届时自己将如何辩解?罢了,跟他辩解什么,凤鸣山野兽豺狼这么多,死个人不奇怪,只要他敢咬定是自己,又拿不出证据,到时候别说苦言,想必苦不言也会护着自己,那柳云界再敢继续攀咬,必定会被赶出镖局。他思虑片刻,继续往前走去。
小贵见他离去,继续往前走,一边走,心里一边犯起了嘀咕:“柳公子柳公子,我是小姐的丫鬟,又不是柳公子的丫鬟,都来问我做甚?”
自从上次小贵一语点出了柳云界的去处,镖局里所有人都觉得二人私下交情不错,自从柳云界力挫苏固,救回小姐,如今在镖局的地位如日中天,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贵这种关系不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再怎么忽略,如今也成了香饽饽,仆人之间日常都对小贵客气了几分,这让小贵并不开心,总觉得别人眼中的自己,是有意接近柳云界一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词,对于鸡犬,本就不是褒义词。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小姐的房间,见到苦筱慧坐在桌前,正拿着茶杯,只是茶杯在嘴边举了半天也没饮下去,眼神望穿秋水,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着了魔,小贵轻轻干咳了一声,惊地苦筱慧杯中的茶水荡到脸上。
苦筱慧掩面擦了擦,整理了情绪,回身便问道:“小贵,近日怎么不见柳公子?”
又是这个问题?所有人是怎么了?都来问我做甚??小贵纵然无奈,也只能回答道:“想必去了凤鸣山。”
苦筱慧了然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被谁得罪了一般,一脸的怨妇模样,嘟着嘴,阴阳怪气地说道:
“去就去吧,也不打声招呼,连你都知道他的去处,我这个主子却不知道。”
声音不大,小贵却听的清楚,总觉得话中味道有些奇怪,心想,柳公子做个护卫,本来就委屈,连总镖头和堂主都不用汇报去处,为何要向你汇报?忍不住说道:
“小姐,人家是挂名的…”
苦筱慧听到这话,有点莫名来气,拿起茶杯往桌上轻轻一磕,撇嘴说道:
“挂名的主子怎么啦!那…挂名的主子被人拐走了,还不是得他去救?”
提起救人,小贵想起那日就要被郭育之那个禽兽玷污时,柳公子的从天而降的模样,不知是因为主仆关系从小就好,还是因为小姐性情温良,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决定今天一定要杠到底,接话道:
“那我也被柳公子救过呀,跟是不是主子有什么关系…”
苦筱慧脸鼓的像一只刺豚,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眼看着就要自己理亏,灵机一动想起了邻家张小姐,自己曾有幸见过,那位泼辣刻薄的张小姐因为下人惹怒了自己,一个摔杯,连院子里的下人都当场俯首跪下。
想到这儿,苦筱慧决定也要使用一下做小姐的霸道全力,她抓起桌上的杯子,比着记忆中的张小姐的样子往地上一丢。可不知是杯子质量好,还是力度不够,杯子居然完好无损,尴尬的苦筱慧撑着桌子以掌遮面。
小贵看到她莫名举动,走过去一边捡起杯子,一边扭头问道:
“你干嘛呀?”
“没…没事儿…手滑。”
…
城外,林中。
清河捷走发动,领域围绕周身,增幅开到最大,一步十米,宛如离弦之箭,持剑在身前,树挡斩树,所经之处,树干被平整斩断,连地上的落叶都被快剑绞碎,稀碎的落叶上,残留着丝丝血迹,他双腿和腰间不断滴血,如果不是身着黑衣,恐怕全身已被尽数染红。
身后苏千骞,犹如一道鬼魅,同样发动捷走,舒服稍慢一些,时不时被甩开,但很快就能跟着血迹追上,如影随行,如蛆附骨。
清河心里清楚,一直保持着功法的催动,鲜血就会时刻不停地往外滴,就像是受伤的猎物,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把腰间的玉玺又往腰带里塞了塞,往前方悬崖处掠去。
片刻后,苏千骞赶到崖边,前方是万丈断崖,他也不急,缓缓走近,看到清河已经立于崖角,横剑在身前,衣袂飘飘。
苏千骞见他没了退路,开口道:“清河,想你也是一代骄子,交出玉玺,我放你走。”
清河笑道:“你个暗箭伤人的小人,亏得苏固两百年了名声犹在,居然有了汝等子嗣!我清河,骄子自有骄子的气节,若是我木牧国的玉玺落到苏固老儿手里,清河纵然活着又有何脸面?”
苏千骞用小拇指捅了捅耳朵,不耐烦地说道:“成王败寇,在你回国路上设伏,那是我的主意,苏某向来不论手段,只看结果,不过我既派人告知了家祖,想必他老人家片刻即至,你自可与他理论一番。”
清河脸色微变,在书停镇谋划的日子,他自然听说了苏固闯镖局的事,也知道苏固的境界,如果七重天的苏固到来,自己想必连死都难,他回身看了一眼崖下,仙雾密布,深不见底,跳下去,只有粉身碎骨,但他仍然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死之前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要弄清楚是谁害死了自己,当日柳云界给自己留了玉玺之后离开,自己也一直低调带着玉玺回京,怎想还是被苏千骞暗算,而且口口声声直奔玉玺而来,想到这儿,他回头问道:
“玉玺之事,可是苦家小姐告信于你?”
“此话怎讲?”
苏千骞见他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也不敢妄动,只好尽量拖延。若是清河真跳了崖,玉玺没拿到,还得罪了木牧国,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今之计,当拖到老祖到来,届时清河真想跳崖也难。
清河道:“知道玉玺在我身上的,只有柳云界和苦小姐,柳云界既然自愿给我,以他的手段就不会再做这种龌龊事。”
“所以你怀疑是苦筱慧?哈哈哈哈,一个女人,何以成事。”
清河举剑指着问道:“那到底是谁?”
苏千骞摇摇头解释道:“你拐了人家媳妇,闹了人家镖局,想打又打不过你,这口恶气如何能出?”
清河缓缓举起的剑,握剑越来越紧,咬牙说道:“苦修远!你个小人害我,清河来世必报!”
此话说完,清河回身纵身一跃,朝着崖下投去。苏千骞赶忙上前去拉,还是稍慢一步,心中暗叹:不好!
感叹之间,九道亮光自身后而来,掠过苏千骞发梢,直冲崖下迷雾,回头一看,原是老祖自林中而来,人未到,天赋“飞刀九”已然先行。
苏固刹那来到了苏千骞身边,手一铺,九把飞刀飞回,依次落在手中,待最后一片落下,穿着一条黑色腰带,包裹之物不是别的,正是玉玺。
…
临近月圆,凤鸣山上,野兽越发躁动,狼嚎声彻夜不停,山顶的一处小丘上,成百上千的狼群聚集,有的隐匿在草丛中,有的卧坐在地上…
两名少年缓缓走上山丘,年纪相仿,正是柳云界和禇航,二人闯入狼群,一时间狼群躁动,万千灯笼一样的眼睛警觉地盯着两人,每双眼睛下都挂着一副尖锐的獠牙,缓缓将两人包围起来,步步逼近。
其中一位少年闲庭信步,站在狼群中心,手中拿着两颗石子,抛起又接住,接住又抛起,循环往复…狼群虽将二人围住,野兽的直觉却一直畏惧着柳云界的气场,始终不敢扑上去,双方对峙一般,随便一个小举动都会造成群起而攻。
柳云界将石子收住,扭头对身边的少年问道:“准备好了吗?”
禇航表情仍有一丝紧张,调整片刻后,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随后柳云界一个抬手蓄力,将石子狠狠掷向狼群,随后凭空消失。
石子砸中的那条孤狼身体直接洞穿,倒地不起,浑身抽动,众狼见状哀嚎一声,随后像是火药中心被丢了一颗火星,一下子全部点燃,带着獠牙利爪,群起扑向中心的禇航。
利爪獠牙所至,是禇航的手臂,大腿,手掌…众狼明明各自目标的扑了过去,却一个个都扑了空,群狼相互撞倒一片,禇航虚化了,身体每一处都虚化了。随后轮到自己反击,禇航的进攻倒没有过多花哨,抡起拳头就是砸,也不管是脑袋还是腿,拳拳到肉,每次出拳都有一只应声而倒,更加激起了狼群的愤怒,扑上去的越来越多,但却不管是针对禇航的身体,还是那带有攻击性实感的拳头,全都是虚影,完全落不到实处,山丘之上,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
柳云界坐在峡谷,喝着酒,吹着风,看着月光一点一点淡去,东方破晓,最后一滴酒入喉,身后有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近,全身一尘不染,丝血未沾,他这才缓缓起了身,问道:
“结束了?”
“嗯。”
“走吧,到算账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