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天的白青如那游魂般杵在清风崖上,一月前她还和师兄在这清风崖上说话,一月前师兄还在这里摸着她的发丝,轻声细语的哄着她,一月前他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为自己出谋划策。
慌神间似听到有人在身后笑着换“青青”二字。
白青笑着赶紧转身,一下子那不要钱的银珠一滴一滴的往出冒,那样子仿佛像个傻子似四处乱瞅,人呢,人呢?在哪里,在哪里,然而什么都没有。
白青失望的跌落在地上,似又生气似又怜惜的双眸切换是的来回转变着,师兄他就那样跌入凡尘了,他就那样走了吗?她想去找师兄,立马站起身疯狂的往山下跑去,一不注意脚下,翻身滚出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碰到头部,似一下清醒了过来。趴在地上回头望向施寻安躺的那个方向,不能走,不能走啊,不能走啊。兄长是自己与师兄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是自己前几日东躲西藏,费心费力好不容易驮回来的人,也是师兄用性命换回来的人,而那人此刻正虚弱的躺在那,这,这叫她怎么忍心弃置不顾呢?可大脑不停的有个声音呼唤着自己,有个人还在那等着自己,有个人还在那需要自己去救啊,白青快被这无从下手的感觉撕碎了,她的心快沉在谷底了,谁来帮帮他,谁来帮帮他啊。
醒着是心如刀割,睡着是五内俱焚,只见她欲醒不醒,欲睡不睡,失魂落魄的来到后山角下,靠着啊揭的墓碑前蹲坐着,左手拿着桑落酒大口喝着,脚下还有好几罐酒坛。
少顷,雨滴哒哒哒的拍打着地面,而那清新的芬芳随着泥土而出,飘香四面扑来,仿佛诗歌般凝练优雅。醉酒的白青囔囔私语道:“啊揭…许吾三分心意可好,吾想要三分婉约,三分豪迈,三分淡泊,三分旷达,三分心绪,凑成惬意,来细细听这娇美诱人的声音。”白青哀痛欲绝的胡言乱语,那容面不知是流的泪水还是雨渐渐大起来淋在脸庞上的,反正那晶莹的细珠再顶替着心脏发起深深的哀愁。
忽然,只见白青七颠八倒的站起身来,抬头指着上方,大喊:“汝可知吾在思念他,汝可知吾在想念他,汝可知吾离不开他,可是究竟是为何,每一个人都要离吾而去,每一个人都要尸首异处,为什么?啊耶走了,阿母走了,啊揭走了,现在他也走了,汝还想要夺走谁,兄长吗?夺走吧,一起走,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可好,吾什么都不要了,汝把师兄还给吾,还给吾…可好。哈哈哈哈……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汝不曾老,汝根本没有情,汝怎知吾之情。”白青越说越激烈,越说越难受,连那秋风也似为配合疯魔的白青开始毫无顾忌的肆虐起来。恨吧,下吧,摧残吧,哀伤吧,让那力气一次性使用尽,释放尽,得到解脱吧。终于那残破不堪的心再也支撑不起来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轰然倒地。
晴天的时候思念着,滴雨的时候怀念着,阴天的时候挂念着,白天的时候想念着,夜晚的时候系念着,思念那萧瑟的背影,思念那令人决绝的笑容。总之,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青青”
“誰”,神志恍惚的白青下意识道。
“青青”,白雾缭绕,子希的身影若隐若现,若明若暗,他轻轻的呼唤着。
“……师兄,是师兄吗”白青急急的回答。
“青青,为兄一直都在,别怕”。
“照顾好自己”。
子希的声音越来越弱,实在听不清。
白青大声喊道:“师兄,回来,什么都不要,只要师兄回来。”
随着叫喊声越大,白青猛地被震醒,霎那间,仿若半痴半呆的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此刻的白青是忘记了笑,忘记了哭,忘记了哀愁,忘记了伤痛,还是自暴自弃,万念俱灰,黯然销魂,周身似再也没有温度,再也没有了知觉,如行尸走肉般呆坐着。
两柱香后,白青来到施寻安的房中,一进门就瞧见桌上的花瓶,那小瓦罐是师兄亲自寻来的,那瓦罐里的野菊枝是师兄亲自采摘风干的。师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折腾些花放那,师兄说:“风干了保存时间长,每天看着赏心悦目,日日闻着沁人心脾,青青也会越来越明艳动人的。”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穿过门窗洒落下来,那纵横交错的点点光斑温暖着寝室,温暖着人心,也温暖着墙上的美人图,这是十岁去棉衣换夏衣时师兄画的,师兄说:“青青,俏若春桃,素若秋菊,静如花照水,动比风扶柳,此画若成,堪称为兄毕生之佳作,要好生收藏啊。”
靠近床边有一梳妆台,上面放着一个簪盒,这是十一岁生辰师兄送的,师兄说:“青青乃女子,当做娇花养,此玉簪洁白无暇,精细小巧,尾部一梅花吊坠,实乃为青青而生。”
在看床上,床单、被子、枕头都绣着青竹,师兄说:“青同青青,看着青竹就能想到青青,想到青青,就想到子希。”往日时光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如过电般让人从头到尾重新来过,好似才刚刚发生般,让人难割难舍,不忍分离。
而施寻安就在那,虽两天未苏醒。不过,与刚被驮回来的时候相比,现在情况亦是相当可观了,就照此细细将养着总归是会好的。
白青用手细细抚摸着那黑黑的眉毛,抚摸着那直挺挺的鼻梁,抚摸着那削尖的下巴,抚摸着那苍白枯骨的脸庞。好像只有这样细细的查看才能看到另一个人,又好似把另一个人的影像安置在施寻安身上。总之,由始至终白青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流一滴泪,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就那样静静的看着。
华灯初上之时,白青停驻在师兄的房门前岿然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门,仿佛不把它盯个窟窿就决不善罢甘休吧。
良久,白青昏昏噩噩,脚步虚浮不定的离开了,她希望师兄回来自己开门邀她进去,而不是自己开门走进去,她也决不允许任何人走进这个房间,除了师兄自己。
然而这个时候还容不得白青多想其他,因为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施寻安为他所救,更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此刻施寻安在天方国境内。这小到关系自身安全,大到关系诸国相争的问题,她不能不小心翼翼,她得有所行动,才不枉负师兄。可是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改变局势呢?
施寻安救回来还没有几日,郯国就派兵马前来天方国边境瑟沪叫嚣,老远就能听到郯国士兵人声鼎沸的高声呐喊着:“三国盟约在手,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不出三月,天方央央大国居然弃盟约不顾,出尔反尔,无信义可言,实乃小儿之国,限三日内交出施寻安,否则,就算拼的两败俱伤,也要出兵进攻天方国”。那声音真叫一个“振聋发聩,穿云裂石”。
事出突然,天方国国君委实不清楚事情的缘由,这又怎会劫持炎国想要押解之人,之前不是已经和谈,这突然…这到底发生的什么啊。现在郯国虽只是一味叫喊,却也并不采取两方商谈此事。天方国大臣和王勋贵族一致表决,此乃炎国小人度君子之腹,怕不是要一举歼灭诸国,想自己一统天下称王,故意栽赃陷害,好博个名头让民心所向共同讨伐吾国才会如此。天方国君王自即位以来施行仁政,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民心所向,怎会怕他独断专行的一言堂。立马召集五十万大军全部集合于瑟沪,势必全力以赴,倾巢而出,震慑炎国大军。誓予此事若不能善了,绝不善罢甘休。
看到天方国仿若一息之间,就集结了千军万马来到瑟沪,鼓角齐鸣。郯国被那锐不可当的气势,雄伟壮观,磅礴浩大的军队震慑的再不敢胡乱呼喊。双方大军在瑟沪几天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就此认输。
郯国国君的身体自去年春暖之时就开始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国君中意二王子炎琛,欲意在自己百年之后让二王子炎琛继位国主,这正好戳中贵族的利益,他们怎会实心实意的拥护他呢,贵族们想拥利大王子,这样他们才好掌握权利,继续享受无上光荣。可是大臣和寒门又岂会轻易答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贵族,寒门,都早早开始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为拥护对自己有利的国主纷争不断。
大王子拉拢父王身边亲身伺候的宦官桓易,许他事成之后的权势荣华,两人一拍即合勾结在一起。大王子与桓易软禁身体欠佳的国君,不许任何人探望,再以自己监国之名派三王子炎赂与大将军司楔前往瑟沪谈判,打着决不能辱了炎国尊严,丧失了郯国的颜面的旗号去洽谈,势必拿下天方统一四诸国,号令天下。但此事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在外的大军现在分为两方,一方是大王子亲信文臣玢演带兵与天方国交战了两回,这两次出征致使周边百士哀鸿遍野,悲声载道。
另一方是炎赂与大将军司楔不愿看到百士生灵涂炭誓不出兵,玢演以抗旨不遵立斩无赦的旨意威逼胁迫他们。如若拿不下天方国,亦可以借此机会让王子赂做替死鬼,而他们什么损失都没有。内庭之上,大王子连翻打压炎琛,先设计铲除拥护炎琛的大臣,将其罢黜,再嫁祸炎琛图谋不轨,以下犯上之名将其软禁,待机会成熟杀之以除后患,让他再无翻身之余地,兄弟俩和那个司楔同归于尽之时,君王之位不是就手到擒来了。真真是好算计,好谋划。
这时候被利欲熏心的炎赞岂知,所有的事情都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没有十全十美,亦没有天衣无缝的计谋。
清晨,那朝阳似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缓缓升起,四周的云霞慢慢的由黑转变为紫灰,再转为红色,大地万物迅速被云霞笼罩起来,小鸟儿自由自在的在林间飞舞,无忧无虑的叽叽喳喳。可惜,师兄丢了,白青的心也早已随着一起丢了,这悠然自得的早晨再也无人去欣赏了。
“铃,铃,铃”,竹铃飞快的来回转动,白青知道这是有人在山下摇晃绳子,除了家兴和谢槿,白青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一大早扰人清梦了,她轻轻地弹弹衣裙,面无表情的抬步走去。
“看,青儿过来了”,家兴回眸之际看到白青走过来,忙拽谢槿道。
谢槿嘴角微微上翘,弯腰行礼道:“青青,怎一人过来,子希兄呢?”
家兴看着憔悴的白青,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扯着白青的衣角,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地如此狼狈?”
谢槿也焦急道:“是啊,究竟有何事,咱们也好出出主意。”
白青抽出家兴扯着她的衣角,淡漠道:“无事”。
谢槿本性温和,听到白青如此说,一时也不知怎么接下句话。
家兴性子跳脱不管旁的,直接道:“什么无事,无事的怎会如此消瘦不堪”。
白青:“风寒,无碍”。
谢槿道:“子希兄呢?怎不见过来?”
白青听到谢槿问子希,一时恍惚,而后转身背对他们,道:“前日,师兄得到师傅的消息,师傅被一些事绊住以致不能离开,怕危害到师傅安危,遂,急忙前去支应。”
谢槿上前两步面对白青,道:“如此?”
白青看着谢槿的双眼,道:“嗯”
谢槿心里担心她,脱口而出,道:“青儿一人住在这清风山,不如下山与……与”
家兴急忙截了谢槿的话,道:“与娇娇同住,代子希兄归来,在一起回了这清风山。”
谢槿看着白青道:“可好?”
白青道:“无妨,这里甚好”。
谢槿,家兴见白青如此执拗,劝说不得,只好罢了。谢槿道:“这是新猎的野鸡和灰兔,还有小野猪,几条鱼,还有鸟蛋,下次再有再送与过来。”
家兴想妇人般开始碎碎念念道:“唉!下次也不知啥时候来了,知道不,最近两国交战,边境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好多流民来咱天方国,山上好多猎物仿佛一夕之间全没了,估计是被那些流民捉去了。听说施寻安,就是上次,咱救的那人,你还记得不,听说他被人救走了,逃到咱这了,唉,真是个祸害,到哪里都祸害人,哼。”
白青不言不语低着头,久久盯着地上的猎物,然后抬起头,道:“麻烦,不必了”。
家兴:“什么麻烦不麻烦,客气个什么劲,拿着,咱们回去了,汝也快快上山去吧”。说完这些拉着谢槿慢悠悠的走了。
白青心里如海浪般波涛汹涌,双脚如灌了铅般抬不起来,就这样看着两人慢慢走的背影。对于白青来说这不可谓是一泼未平一波又起。然,白青知道自己得为这两国之争,剑拔弩张的局面做些什么,因于对她而言是责无旁贷,愿以性命担保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