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农忙时,钱小梅的老娘第二天才拎着几个鸡蛋姗姗来迟。
“我儿,你怎么这么苦呀!造孽啊!”钱老娘一见自己的女儿就可劲叹气牢骚。
“可不就是造孽吗?生孩子这事也会遗传?”钱小梅的娘可是生了五个女儿最后才得了个儿子。她弟出生前,之前村里人还笑她家可能是要凑齐七仙女。
“净瞎说,你大姐头个就是个大胖小子。”
“那三姐也生了两丫头才有了建军那小子。”
“个人的命罢了,你别自己瞎扯。现在,你婆婆那边怎么说?村里那些个计生队的人可不好惹。”
“我公公是大队干部,他们也不敢这样?要交社会抚养费就交呗。等出了月子,过几个月就送人。”
“送谁?”
“他大表哥,就家里两儿子那个。”
“这倒是个好去处,他家没女儿也会更疼些。对了,娃改了名没?”
“改了,叫招娣,她爷爷改的。”
“这名字好,可不像钱芳家那妮子叫什么若雪,农村人还这讲究,都说贱名好养活,她倒反着来。”
“…………”
被叫陈若雪的妮子此刻正蹲守在厨房。刚刚她大伯陈勇去村东头买了二斤肉回来。
“妈,大哥对嫂子可真好。顶着太阳拄着拐杖去买肉给她吃。”陈家待嫁姑娘陈艳感概道。
“谁说不是呢,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后给你找人家可得擦亮眼。”李桂兰边熬汤边对女儿道:“我们老陈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对老婆好?你二哥对你二嫂不好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里但凡有个歪瓜就会影响一窝。所以挑人家也要看家庭。我是不信歹竹能出好笋。……咦?怎么少了一个蛋?”
今天亲家来了,她煮了些红鸡蛋。明明有八个,怎么说话的功夫就少了一个。
“喏,在那呢。”陈艳环顾四周,看见若雪正蹲在桌脚下吃鸡蛋,好家伙也不怕噎着。
“好吃鬼,比你姑姑都好吃。”鸡蛋已经一半下肚,也不能拿回来。李桂兰有些气道。
“妈,你说她就说她,干嘛又扯上我。”陈艳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都是你干的好事。”说完一把拎起若雪,假意要打她。
“你这么大个人好意思欺负小孩,还不过来把菜洗了。”李桂兰叫道。说起老二家的小妮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大多数娃儿都是黑瘦黑瘦的,就她生下来白白胖胖,跟个仙童似的,格外讨喜。就连李桂兰这么个重男轻女的人也对她少了几分责备。
“哟!小妹也干起活来了,太阳今天打从西边出来了?”陈家的小儿子陈飞刚从地里回来放下镰刀调侃道。两人年纪只差两岁成日里打闹惯了。“妈,我闻到香味了,在煮什么好吃的?”
“那是给你吃的吗?人嫂子的她妈来了。没你的份。”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陈家的人陆陆续续回家。葡萄架下热闹起来。
秋天的夜晚真有点凉凉的,吃完饭,钱老娘就动身回去了,两村子离得也不远,陈峰用自行车把她送到了村口她就执意自己走回去了。
天光尚早,大家搬着板凳聚在葡萄树下闲聊。
“爸,家里的稻子割的差不多了,我明天也在家晒谷子得了,累死我了。”陈飞上来就抱怨道。这些日子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地里割稻,打稻,累得都吃不消。
“瞧你这懒样,才割了几亩地呀!”陈艳挤兑道。这两兄妹前后相差两岁,在农村念完初中要没考上高中基本上也就在家种地了。等到了年纪再找门亲事,祖祖辈辈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的。
“我再懒能懒过你?你割了几亩地?”
“我天天在家晒谷子你没看见呀!”
“行了,你俩能不吵吗?”陈有根发话。“就剩一口田你也要躲懒跟你妹妹抢活计。”
“就是,上次让你晒个谷子,你在家睡觉,谷子都让鸟吃撑了,还拉了几坨鸟屎呢。”陈艳得意洋洋的接话。
“爸,今年年成不错,等交了粮咱们合计合计,今年争取咱们也买个电视机。”陈峰说道。他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说话也有分量。
陈文娣和陈若雪正玩呢,听说有电视机,立马跑来道:“二叔,我要看电视机。陈柳阳家就有,那个盒子里有人偶咧,可好看了。”
“我也要看。”陈若雪附和道。
陈飞见状,一把搂过小胖侄女兴奋道:“爸,二哥,别合计了,年底就买吧!过年还能看春节文艺晚会呢。是吧,小雪儿。”
“行,等交完粮,我跟你二哥去趟县城。”陈有根也有此意。村里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买了电视,他家还没一个呢。头几年家里又是盖房子又是娶媳妇的,这几年好容易手边宽裕点,是该置办些家电了。
“电视,电视,光想着电视,你都快二十了,也该想想相对象的事呀!哦!对了,你二哥上次跟我提的那个女孩咋样?”李桂兰又把话题扯到了相亲上。陈峰上次跟她提一下,说是她们学校新分来了个老师,她就把主要打上了。
“妈,你真是,买电视嘛你扯什么相对象,这两码事嘛!再说,人女学生能看上我?”
“怎么就看不上,你又知道………”
“行了,行了,早点休息吧……”
…………
到了交粮那一天,陈家的男人一早就起来了。按照今年的田亩数把要加的公粮拉上板车。粮管所在镇上的集市旁,一听说要去交粮若雪也吵着要跟着去,陈峰本不愿带着她,大人们要忙怕无瑕顾及到她。可若雪哪肯呀,一把报住她爸的腿就不松开。
“二哥,就带着她吧,一会我来看着她。”陈飞边说边抱起可怜兮兮的侄女。
文娣在里面看了看陈勇道:“爸爸,我也要跟爷爷叔叔他们一起去。”
“集市上人多,叔叔们又都忙,还是别去了吧!” 陈勇犹豫的说。
“不,我就要去,陈若雪不也去了吗?”听她这么说,陈勇沉默了一会还是点点头让她去,还嘱咐三弟陈飞看着点她去。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女儿和他生分了。不像以前那么依赖他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一行人拉着板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上行人不觉,空气里迷漫这稻香。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的,路也没那么长了。
好一会才到粮管所,刚进门就看见的登记员梁娟。见到陈若雪就笑着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对陈峰笑道:“陈老师,不巧了,今天你亲家梦禾不在。她调去县城帮忙了。”
她说的亲家陈梦禾那可是村里顶了不起的人。和陈峰她们同村。据说她老娘怀她是做了一个梦,梦见成片金黄金黄的稻田。村里一个会解梦的老人说这是个胎梦。表示生下的孩子将来有出息不愁吃穿。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证了老爷子话,陈梦禾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学东西特别快。因着那梦的关系,他老子特别支持她读书。果不其然,她后来考上大学,成为自恢复高考以来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
她毕业后分到了粮管所,而且嫁了个在县机关工作的男人。
陈峰和陈梦禾是老同学,而且梦禾的大姐姐陈桃花就是嫁给了钱芳的一个远亲。梦禾早一年生娃,是个哥儿叫赵羽。若雪出生前,陈梦禾就和钱芳约好了是女孩就定娃娃亲。所以,这连亲家都叫上了。
陈峰笑了笑,嘱咐女儿和文娣在一旁玩耍。几人开始又是搬有是抗的称重。
家里,钱小梅在月子里,陈勇不想她下冷水正艰难的晒着洗完尿布。“大哥,我来帮你吧!”见此钱芳接过尿布就晒起来。“麻烦你了,因为妈和小妹去地里干活了。”陈勇解释道。
“大哥,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了。”钱芳大方一笑道。
“算算日子你也快要生了吧?”
“陈峰说下个月。我自己也没去算。”算不清呀,小学也没念几年书。
“陈勇,陈勇……”里屋的钱小梅突然的大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陈勇忙进屋去瞧瞧。发现钱小梅并没有什么事。“刚才在和钱芳说什么呢?有说有笑的。”她从窗户往外瞧见院子里他们在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时有些气闷。
“弟妹帮我晒尿布呢。”
“哼,她这人呀,什么事都爱插一脚,就显得她自己厉害呗。”
“好歹是我们弟妹,这样说她不好。”
“怎么不好?我和她同村她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吗?还有她生的女儿也是,处处比着文娣。就拿咱妈来说,文娣吃点东西她要囔囔半天,陈若雪呢,她不仅不骂还护着她。你自己不觉得吗?”
“若雪毕竟是比文娣小一岁多,文娣过几个月就5岁了,按理也应该比若雪懂事一点。再说,我也没见妈怎么为难文娣呀!你多想了。”
“是我多想吗?啊?偏心偏的还不明显吗?”
“…………”陈勇觉得她胡搅蛮缠。可是想着她刚生完孩子也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