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回到府中时已近傍晚,陈子虬坐在房内等着领英一块用晚膳,今日的陈子虬格外沉默,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似乎有话想说。“怎么了?”领英柔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太久没有去店里,一下子有些累了。”陈子虬的笑容有些牵强,站起来想走,差点被身后的椅子绊倒。
“累了就早点休息。”领英用眼神示意边上的小厮,让他扶陈子虬回去休息。
吃完饭,领英想着陈子虬的神色还是觉得不放心,便想要去他房里再问问,她到时,房间灯已经熄了。她徘徊一阵,在窗边小声问道:“子虬,你睡了吗?要是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闷在心里。”房内一片安静,人似乎已经睡去。
听见脚步声远去,蜷缩在床角的陈子虬忍不住呜咽出声,宋之问说的没错,他因为领英已经把真实的自己快要忘却了。
他不喜欢蓝色,但因为领英随口夸他穿湖蓝色好看,就把大多的衣服换成了各式的蓝色。
他从来不吃甜食,但领英喜欢,他就吃遍各地的甜食,把好吃的带给领英,只为领英对着他笑。
领英不喜欢男子骑马,他就再也没有骑过。
他世家在南塬做生意,为了能和领英不期而遇,曾经那么骄傲的人低三下四的求了多少人,终于把店铺开到了北国,当年的锐气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他拼命活成领英喜欢的样子,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是阿英喜欢的永远不会是你,不会是真正的陈子虬啊。”宋之问的话满是心疼,却像是一把匕首缓缓划过了陈子虬的心脏,痛得他意识都快要模糊了,这种痛感竟比剜出双眼还有疼。
“这么多年过去了,领英变了,你也变了,你拼命追随的却还是她当年的幻影,你抓住的人不是领英,领英抓住的也不是真正的你啊。”
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吵醒了耳室的小厮,小厮慌忙跑出来,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他慌忙点上灯,陈子虬紧紧得缩成一团,血泪将遮眼的丝带染成了嫣红色……
三更。
将军府依旧灯火通明,几位有名的郎中全都立在陈子虬的房内。这场高热太突然了,以至于让领英有些茫然无措,白天还好好的在花园里散步,怎么到了晚上就突然高热了。问那小厮,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陈子虬谈生意从不让旁人跟在身边,没有人知道店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子虬在睡梦中,还一点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是噩梦。郎中只是开了些普通的方子,嘱咐要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领英遣散了几个仆子,守在了陈子虬的床边,轻抚着那人紧锁的眉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难过到不想醒来?”
一夜不敢水,盆子里的水是换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早上,烧总算是退了下来。
“英姑娘,你在吗?”陈子虬的声音竟有些稚气,像是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敲了她马场休息室的门。
“我在,你总算醒了。”
“我是怎么了?从马上摔下来了吗?”
领英一愣,看向刚刚赶来的郎中,郎中在纸上潦草写下几字,意思说人烧糊涂了,先顺着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发了高烧,睡了好久。”
“我父郎呢?”
“父郎……他……有急事出去了,特地让我来陪你,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陈子虬接过药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全部喝了下去。
“吃蜜饯吗?”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你吃。”
领英坐到床上,闭着眼睛和他谈天说地,凤山的枫叶,漠北的戈壁,策马同游,五彩斑斓的庙会,热闹非凡的游园,无论陈子虬想要和她去哪里,她都高兴得一一应下。好久没有听见陈子虬这么快乐的笑声了,好像自从再见以来,陈子虬的笑容一直是淡淡的满腹心事的样子。
直到陈子虬睡着,嘴角还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