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春。
领英陪着陈子虬坐在花园里赏花,陈子虬伤已痊愈,没有了眼球的支撑,陈子虬眼皮塌软,只好用丝带遮住。康康抱着一长盒过来,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南塬雷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未能完全守约,送……那个什么来了。”康康嫌弃的后退了一大步,不敢看。
领英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雪白的盲杖,做工精致,上面雕刻着南塬别致的花纹,金粉填纹,手柄上的绳还是用绿松石和红玛瑙串成。
“那个人说,这是用动手之人的整根脊骨,再接上腿骨,指骨打磨而成,手柄的那一段,是用将军的一段肋骨制成。那人还说,直到此物送到,被抽出脊骨,腿骨,指骨的罪人还活着……”康康的声音越来越小。
“南塬的手艺,真是不错。”领英看向陈子虬,陈子虬摸索入盒中,拿出盲杖,嘴角微微的上扬,这盲杖手感温润,一点也不似人骨,长短也刚好合适。
陈子虬失去了双眼,但其余的感觉却锐利了很多,走路也变得不疾不徐,雪白的盲杖轻轻一点地,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得了盲杖,陈子虬饶有兴致的在花园慢走。
“公子能恢复真是太好了。”康康皱着眉,笑笑。
领英笑了笑,她这几日守在陈子虬身边睡去,他好几次都陷入噩梦,痛苦得挣扎着,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这次的事情,对他的伤害恐怕太大了。
康康附在领英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游公子得知了您已将冰莲子用去,在寒疾发作时气急攻心吐了血,现在还在大病之中,您这一连几月都不上朝陪着陈公子,大公主现在可是一肚子气,随时准备向女帝弹劾您呢。”领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脑中一片混乱,她已经无法再辜负陈子虬的心意,但这样对于游云卿……看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向女帝提出取消婚约了。
“阿英,我明日想去布庄谈几庄生意。”陈子虬回来,道。
“我和你一起,可好?”
“不必了,有云清和我一起。”
“也好,那我正好入宫拜见女帝陛下。”
这领将军的郎君之位将要易主之事已然传遍了整个京都,再看看这陈子虬神清气爽,手中的盲杖更是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恐怕这传闻是要成真了。几位老板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到陈老板嫁给将军,这皮革布还有布庄的生意会交给什么人打理,若能交到自己手上,那一定会收获颇丰的。
“几位老板在想什么?为何都不说话,是对布料的价格不满意吗?”
“并非并非,这几块预定好的布料,您一定要尽快让人送到在下的成衣店里,客人急着要呢。”
“好。”
几个成衣店老板刚走,又一位客人入了店。
“听闻你这耳东布庄的生意从南塬做到了北国,想来,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吧。”来人是男子,听行走时布料的声音,该是丝绸,还有……禁步。看来是位贵客了。陈子虬立即站起,扶着盲杖迎了过去。
“牡丹锦,你这可有?”
近了,陈子虬闻到了来人身上的香气,是乌兰的味道,这个香料不是只有皇室才可以用吗?
“草民拜见帝郎。”他还未跪下,就被宋之问一把扶了起来,“眼盲了,心倒是格外清明,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丝绸,禁步,乌兰香,这北国能将这三样用齐的男子恐怕真的只有您一人了。”
宋之问扶着他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你不用怕我,我只是过来看看,领英值不值得你为她这么付出。”
皇宫。
领英跪在女帝的面前,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女帝看着她一脸决绝的模样,叹了口气,亏她之前还在朝堂上这么维护她,现在倒好,自己要把谣言坐实了。
“陛下,游公子也多次向您提出婚约废止的事,您碍于我的面子一直没有答应,如今有我提出,也算了了游公子一桩心事吧。”
“这婚约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管你提出也好,他提出也罢,都不算数,我认为还是要再问一下云卿的意见。更何况,云卿还在病中,你这么做,会让世人怎么看你?”
“那如果游公子同意了,这桩婚事就——”
“我不同意!”游云卿的声音回响在空空荡荡的厅堂之中,九江推着游云卿到了女帝面前。几月不见,游云卿又消瘦了不少,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也可以将他吹走。“领将军这是和旧欢重归于好了,所以想把我一脚踢开?未免也太不把这婚约放在心上了。”
女帝心里高兴,面上却丝毫未显,反而是一脸的无奈,她派人暗中派人去送消息,本就是想要赌一把这小子到底在乎不在乎阿英,如果他们两人心中真的没有对方,这一纸婚书也是不要也罢了。
领英惊讶地看向游云卿,他神色严肃,没有半分捉弄的意思。
“婚约本就是两人的意愿,对于将军方才提出废止婚约一事,还望陛下多加考量。告退。”游云卿一礼,示意九江可以推自己出去了。领英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急忙告退,追了上去。
领英冲到游云卿面前,一把抓住了轮椅的扶手,两人的距离一时间拉得很近,她注视着游云卿,想知道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初一心要废止婚约的人是他,现在莫名其妙要反对的人还是他。游云卿别过头,避开了领英的目光,有些心虚。领英蹲下,好让轮椅上的人不必仰视自己,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同意?”
“现在冰莲子没了,我的病就永远也治不好了,如若再没了暖阁,我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领英愣了愣。
“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游云卿近抿着唇,语气中带了些委屈,“何况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婚约无论在与不在,你都可以和你的陈老板长相厮守。”
“你的病,我一定会想办法,但是婚约,请你同意。”领英站起来,转身走了。
游云卿想叫住她,声音却消散在了风里,引得他一阵咳嗽,九江怕他再着了凉,不等指示便推着轮椅向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