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徒、魏司马、赵司寇被下狱候审,咸阳城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世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为了保住既得利益,布置一系列的攻防。
除了非常规的极端手段,朝堂仍是世家的主场。
较量方才开始,远不到认输的时候。
然而,新贵的出现,改变了王庭的势力格局,并非所有的世家,都站在王室的对立面,部衙的正堂是新贵,自然不愿四大世家翻案。
今日是大朝议,除部衙的正堂、主事,增了五个特殊的公卿。
是五个世袭封地的公爷,形同割据的公爷。
不知从哪一世拓王开始,世袭封地的公爷不再听诏,更不会上朝堂议事,只在自已的封地里鱼肉百姓、作威作福。
只有内乱发生时,才会派一骑快马,请拓王出兵镇压。
正常情况?是与王庭、王城,没有任何关系。
五位公爷已经七老八十,垂垂老矣,不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进咸阳城是头一回,上朝堂更是破天荒了,到咸阳城门,还被门吏盘诘。
世袭的公爷,有兴趣参加朝议?真是开天辟地的新鲜事。
公爷凭什么参加朝议?想议什么?
拓王国的百十世袭封地,像公、侯国,及附庸私地,与王室少有交往,与各世家没有瓜葛,若非封地的前缀是拓王国,可算外宾!
大朝议开始,太子坐堂,右相主持,殿头官喝道:
“众卿有事早议,无事退朝!”
公爵最尊,自然是站最前方,是整齐划一、颤巍巍一拱手:
“老臣见过太子!我等,来向拓王述职。”
太子诧异,很惊诧,蓦然喝道:
“禁卫,你可有解释?要知道,王宫的规矩!”
廊角转出精甲卫士,疾步来到座前,单膝触地:
“禀太子!五位长者,是公卿簇拥而来!某例行盘问,是刑部赵姓主事担保,联保的公卿一百零三人,且长者非异人,故放行!”
随即,从怀里摸出保书,殿头官接过,放到案上。
太子挥手,精甲卫士退走。
翻看保书,太子漫不经心,随口问道:
“赵大人,你与五位长者见过面?很熟?”
赵姓主事色变,立即否认:
“回太子,我与五位公爷是宫外相见,此前,从未见过!”
太子不悦,冷声道:
“赵大人验看过长者的印鉴?或者,索要过身份文书?”
瞠目结舌!赵姓主事苦笑,呐呐不能言!
“唉!”叹息,苍老的叹息声,一拄着拐杖的长者,从班后趋前。
太子皱眉!此老,是拓姓王族,是与父王同班辈的人物。
此老拱手,呃,是对五位公爷拱手,致歉道:
“太子年幼,不识礼数,唐突了!”
太子无奈,强作欢颜,朗声道:
“赐座!请六位老大人旁听朝议!”
旁听?小子,你不听听长者的意见?太狂了!长者愀然不乐!
右相敲了敲桌子,吸引注意力后,望向户部正堂:
“钱大人,治理盐铁专营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前踏三步,来到堂前,手执文卷,准备开说。
“太子,老臣前来述职,论爵位,老臣应第一!”
老公爷,须发俱白的老公爷,身体健硕的老公爷,是舞阳公。
太子大怒,狂拍惊堂板,冷喝道:
“舞阳公?你是拓王国治下的舞阳公?我五岁伴父王听政,已是十年,可曾见过公爷、还有舞阳的使节?你的身体不错嘛?”
六老鬼笑了,没有发怒,只要太子一怒?事情就好办了!
太子嘿嘿冷笑,没有给老鬼面子:
“拓律,臣下封国述职有例!每季是表呈,递王庭备案!半年使者备询!年末爵爷亲至,一封谢表,还有岁供!舞阳大人,一纸谢表,是公爷的本份,一枚铜子、一束稻穗是公爷的心意,你有吗?”
拓姓长者更不悦,使劲敲打着地板,用木杖敲击。
“太子忒过无礼,竟然目无尊上!”
“拓王谕!”清朗的笑声传来,一甲士手执玉玺,飘然而至!
甲士盯着拓姓长者,朗声道:
“奉谕,问话拓仁鞘!”
恍若未闻!拓姓长者,拓仁鞘,根本不予理睬。
气氛骤然变冷,甲士的眼里,迸射出杀人般的寒光:
“拓仁鞘,甭给脸不要脸!真忘了拓祖立下的规矩?祖训,总纲第三条,第一章第三条!念,错一个字,就拧下你的脑袋!”
脸色骤变!是局,死局,是甲士设下的死局。
拓仁鞘是老辈王族,自然能背下九百言的祖训。
甲士说的?是任何王族,不得置疑拓王的决定,不得针对储君!
但是,祖训?是拓姓王族的戒律,不得宣诸于世。
否则,同样是死罪,甲士是故意的,是要宰了老贼。
黑卫不现世!但是,只要黑卫露面,就代表杀戮,必拔除钉子。
没有言语!拓仁鞘战战巍巍趴下,对着玉玺三跪九拜。
然后?是一声不吭,爬行出了王宫。
甲士露出失望之色,老贼一丝不苟,是全了礼数,没有犯忌。
瞟了瞟舞阳公,甲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飘然而去。
靠山走了,舞阳公缩了缩头,想撤了。
但是,既然甲鱼伸了头,肯定不能任它缩了。
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了,轻咳数声,摆手道:
“公爷,不急!钱大人,请将舞阳公国的往来账,叙述一遍!”
错愕!秋后算账?户部正堂怜悯地盯着舞阳公:
“自第十一世拓王执政,舞阳公国再无一纸谢表,没有任何供物!呃,对不起,有误,舞阳公国出现叛乱时,曾遣使来求救兵!”
“公爷,好像舞阳公国曾有两百余起叛乱,军费从没结过!”
太子点头,户部正堂退下,剩下的,是舞阳公演吧!
五位公爷脸色一黯,太子真不给面子!
若是拓王?肯定是装糊涂,要弄得一团和气,大伙高高兴兴才成。
舞阳公见过大世面,不是吓大的,淡淡道:
“前朝的事,自有前朝的拓王、公爷担责,用不着我饶舌!”
户部正堂的脚步一顿,缓缓转头,盯着舞阳公,真要较真?
“公爷五十一岁即位,今年九十有二,短短四十一年,王国出兵十五次,钱粮耗费三亿四千零三万金,公爷,舞阳公国值三亿金?”
坐腊!不止舞阳公,其余的公爷,情况差不多!
户部正堂的心怀大畅,快步回到班里。
太子盯着舞阳公,心里盘算着。
不着调啊!眼下,王庭没有精力关注世袭封地,公爷来闹什么?
公爷与王室、世家无交集,没有利益的纠缠,来咸阳做什么?
“舞阳公爷,你千里迢迢来王城,不会是吃饱消食!说吧,有什么事?只要不犯律令、违人伦纲常,我会酌情考虑,听明白了?”
此语,是太子的肺腑之言。
内忧,才是心腹之患!四大世家,虽是受挫,并未受到致命的打击,世家依然势大,其私兵?比拓王国的大军还要多,且装备精良。
自然而然,太子不愿与公爷翻脸,更不愿再树敌人。
太子的意思很明白,安抚,是唯一的选项。
怕了?公爷,是活过几十年的老泥鳅,听得出太子的真意。
其实,公爷?不认识拓王!更没见过太子!
假如,是街上对撞?是一晃而过!不会有任何交集。
有人带了话!言太子雄心勃勃,先扳倒四大世家,再强夺封地。
保司徒?就是保自已!
司徒平安,公爷还是太平公爷!否则的话,难说了!
公爷闻言着急,方才连夜赶路,来蹭大朝会。
最后,舞阳公下定决心,还是要帮韩司徒度过难关。
“不难!对于太子来说,是举手之劳!一句话而已!”
太子的心一沉,该来的,还是避不过,公爷要干政!
“一件事,司徒、司马劳苦功高,为国尽力,即使有错,训戒一番就是了,岂能因一言一事就下大狱?让我们老臣寒心!”
太子不再虚与委蛇,淡淡道:
“是不是劳苦功高,是不是含冤下大狱,你说了不算!”
身体前倾,太子的威仪尽显:
“是非曲直,要用事实说话,请大理寺正堂大人说话。”
大理寺正堂轮值内阁,审案的进度,太子是清楚的。
大理寺掌刑狱,主事、管事忙碌,将卷宗呈上:
“抄家详录,韩司徒藏金五亿枚、粮食五千万石、军械衣甲五十万套;魏司马拥金四亿枚、粮食三千万石、军械衣甲八十万套;…”
太子脸色铁青,冷冷质问道:
“钱粮也就罢了!请问,俩贼私囤军械衣甲,要造反吗?”
如坐针毡,私囤军械不是贪两小钱,等同造反。
太子的眼神悠悠,吩咐道:
“公爷难得来王城一趟,先去驿馆住下,多玩些日子!”
你懂的!公爷自投王城,太子岂会放虎归山?
礼部的官员,带着公爷走了,身后有精甲军士“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