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的清晨,各部堂的正堂大人,迈着方步进了勤政殿。
大人们做了充分的准备,第二次小朝议,是要议正事。
大人们的心里明白,此次,是面考新贵,是对新贵的人品、能力进行考验,过关了才能留下,不合格,怕是要赶路喽!
进了勤政殿,大人们惊讶,多了五位客人,或者,是不属于内阁的人,是拓王带着四个王子来观摩,此事,非同寻常!
大人们赶紧地上前,给老王爷请安、与四个王子见礼。
拓王的兴致很高,一一与正堂大人打招呼,笑言道:
“内阁是新鲜事,不了解,带他们过来瞧瞧,你们忙,不必理会!”
今日的小朝议由左相主持,右相、御史大夫、太子参加。
左相拓凌肖与拓王谦让后,开口道:
“今日小朝议,由各部衙门正堂从自己的角度,介绍王国的现状,或者你眼里的王国,诸位大人不必顾忌,实事求是就成!”
“从户部开始,岁入、支出关乎国之根本,请简明扼要,不必细说!若其余的大人有疑义时,你再行解释,详细分说!”
户部的新任正堂大人很紧张,头上开始冒汗,伸手从怀里拿出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汁,可是越擦越多,一时手足无措。
拓凌飞失笑,摆手安慰道:
“正堂大人不必紧张,我们对王国的底,是心知肚明的,不是你的错,更不会因你作的堂报,而迁怒于你,我们要确切地了解真实的现状,方好对惩下药,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户部正堂方才心安,瞟了瞟拓王,小心翼翼地回答:
“户部的税支,只涉王城及五个直属公国,每年的税入中,盐铁占六成,其余的人头、及土地税占两成,商贸交易占两成。”
“支出,两成付官俸、一成供王室、还有一成是军饷!国库,已是五百年的空库,现金为零、余额是零!简言之,无节余、无拖欠!”
“国之收支皆不入库,皆在库外完成!国库是摆设。”
户部正堂说完,殿堂内一片死寂。
拓王苦涩,毕竟,自己也有责任,同时有疑问:
“我拓家自立国以来,皆因地广人稀,律令明文规定,不允许收取人头、土地税,是从何时开始的?”
户部正堂低头,声音更低:
“是从第六世拓王开始的,一直以规费的名义征收,不违法!”
御史大夫瞟了瞟正堂大人,汗少了,从容了许多。
“大人,有六成岁入去向不明,韩司徒老奸巨滑,又与世家相互勾结,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让你揪辫子吧?”
户部正堂苦涩,陪笑道:
“韩司徒不会留下漏洞,原正堂更会做得天衣无缝,做假账呢,谁不会?可是,事发突然,他们被一举拿下,没来得及收尾!”
“户部有两本帐,公开的只列少数的盐、铁专营户头,刚好能支应官俸、王室、及军队的开支;另一本是暗帐,由各个世家共同监督,用以分肥,暗账,才是真实帐!”
户部正官想了想,鼓起勇气:
“当天事发后,我掌户部,肯定先把暗帐拿到手,才能捋清前脉后路,免得方才上任,就替人顶了黑锅,太不划算了!”
拓王失神,官僚,老官僚,太熟悉官场路数了。
拓凌飞望着正堂大人,问题永远都有,关键是如何解局:
“根据目前王国的现状,你认为该如何解局呢?”
户部正堂神情振奋,这才是真正的“肉”戏。
毫不隐瞒地揭露问题,只表明,正堂大人与监国太子的立场一致。
仅此还不够,谁都能发现问题,只是深浅不同。
太子需要能员,是有真功夫、能解决问题的能员。
何为能员?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事,而且,能漂亮地解决问题。
只有能员,才能坐稳了“正堂”的位置。
正堂大人没有汗了,即兴侃侃而谈:
“盐铁专营是立国之本,正常年份,占岁入的八成以上!”
画龙点睛!切中要害!只要理顺了盐铁,问题将迎刃而解!
“然铁盐专营,是四大世家的聚宝盆,是笼络盟友的手段!”
“更糟糕的是,铁矿、粗盐早落世家手里,分销的渠道十分混乱,眼下,不是盐铁专营,而是世家走私,就算四大世家倒了,咸阳城的世家,仍然把持盐铁资源、及分销的渠道,要看太子的决心!”
一字字,有如闷雷,直击人心。
哪怕是左相、右相、御史大夫,头上开始冒汗。
再清廉的官,都与盐铁走私脱不了干系。
不待拓凌飞发话,御史大夫马上表态:
“即日起,我支将暂停涉盐铁的一切活动,静待官府处理!”
左相、右相、九部衙的正堂纷纷表态,即日不再涉及盐铁营运。
拓凌飞起身,躬身行礼,感谢道:
“大人们的高风亮节,足以载入史册,是我辈之楷模!”
顿时心安,仿佛此时,十二位大人才与拓王,是一条心!
户部正堂再无顾虑,徐徐道出:
“诸位大人能共体时艰,然,世家断不会交出囊中的利益!”
“卑职建议,立时换发新的专营牌照,认可明面上的少数专营商户,认定他们为合法行商,并补齐专营证、照!”
“至于未公开的行商,视为无证走私,坚决取缔!”
够狠!相视无语,幸好没有犹豫,否则,连好名声也没有。
大王子给正堂大人斟茶,顾不上呢,要一鼓作气:
“盐铁专营理顺后,财政不再紧张,可以取消人头税!土地税则区别对待,农耕、私宅免税,商业及豪宅按市场行情浮动征税。”
正堂大人感慨万千,叹气道:
“支出方面,城防、及械甲更新是重中之重,咸阳城的城墙已历无数载岁月,没有添块砖、增片瓦了,早已破旧不堪,我们的军士是数十年没有添制新的衣甲、军械,这样的军备着实令人担忧!”
拓王颇觉意外,一直没瞧出来,此人还真是个能人,同时也是感慨“世袭”官员害人不浅,堵了多少能员前行的路。
拓凌飞满意地点头,户部正堂算是过关了。
新组建的工部,正堂是原户部的主事,这位意外晋升的正堂,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子,而且,家里的主事人明确表示,决不扯他的后腿,同时提供最大力度的支持,无它,世家是一人兴则全家旺。
户部的正堂打头阵,且是开门红,工部的正堂自然从容。
“工部是新成立的部衙,从职能上来看,我们的重头戏,还是盐铁专营,以前盐铁专营,是占营收的九成,现在只占六成!”
错愕!谁也弄不清楚,工部的正堂,想卖什么药?
“最初,拓王国是卖战刀、战甲、战车,附加值非常高;现在,世家卖的是铁砂,甚至是原矿,相者的价差、利润是天壤之别!”
轰!炸锅了!拓王握拳,极度愤怒!
“再如盐,世家是卖原岩盐,最多是粗盐,可是,拓王国洗衣用的刨花碱,食有的苏打,却是从周边进口,一进一出是亏大了!”
拓王沉默,盐铁的精加工,是拓氏的立世根本,却丢了。
“铁盐的处理与加工,曾是拓王国的强项,是靠两项绝活立国!”
“讽刺的是,现在我国的加工技艺,已沦落为三流的水平,周边的封地,是收购我们的原料,再加工成产品后,卖给我们。”
拓凌飞的眼神凌厉,想处理?怕是要伤筋动骨!
工部正堂瞟了瞟太子,关键,是太子的决心!
得拓凌飞示意,正堂大人底气顿足:
“整顿盐铁专营,必将所有的矿场纳入规划!除颁发许可牌证,盐铁的销售收归官府,私采、走私是重罪,杀头的罪!”
拓凌飞点头,工部正堂不但是能人、而且,还是狠人。
两部衙的职能交叉,左相裁示:
“工部负责证照的审核、颁发,同时,必须报请户部同意,户部专设盐铁专营稽查巡队,缉拿走私、惩治犯罪!”
吏部正堂?既是肥缺,亦是高危职位!
拓王饶有兴趣,想瞧一瞧太子新挑选的正堂,有何惊人之处?
其实,吏部正堂不是拓凌飞刻意挑选的,前任正堂被免职后,是顺位接任的,此人是老官僚,也是王室中人,是王室宗正一系的。
他给拓王下跪了,升了官;宗正大人没有跪,就倒霉了。
吏部正堂权衡片刻,才斟词酌句:
“王国用人之道,已是痼疾!大小官员几是世袭!其弊端十分明显!除了私心重,是为世家办事,尸位素餐的官员比比皆是!”
“然官吏乃国之根本,轻易不能大动!却又不能不动!”
“依我之见,先立规例,建立考核制度,以季考、半年考、年考为据,不合格者裁汰,再选用适任者补缺,循序渐进!”
吏部堂官说完后,其他的人,也表达了相同的意见。
拓凌飞思忖良久,才表达自己的意见:
“正堂大人的话,是老成之言,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我看这样,吏部的新规整理后,可以送内阁审核,然后颁布施行。”
“我觉得,先从王城、五个直属公国开始,其它的封地暂时先放一放,待条件成熟后,再商量!”
吏部正堂心,终于放回肚里!
此建议比较保守,易惹太子反感;太激进则造成王国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