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底部。
“大哥……真的是他。”
赵五和他的手下对被发现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检查。
因为是从高处坠落,悬崖峭壁与横生枝杈的剐蹭在所难免,浑身都有明显的划伤,尤其是脸部。
距离一天才重新被发现,尸体已经僵硬且逐渐腐烂,谁都不想再继续辨别了。
赵五死死地盯着这具刚好被发现的尸体。
尸体上穿着的衣物与周泊烟离去时的衣物完全一致。
甚至在衣角处,还有翻越临安县的特殊紫泥,不可能轻易作假。
“真是晦气。”
找到了这具尸首,也就真正确定了周泊烟的死讯。
但赵五的心情却没有任何的轻松。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丢脸。
他还以为能够借助此事,污蔑沈钰窝藏了潜逃的周泊烟。
如今,不仅能杀杀那群文官的威风,也能投机取巧地讨好刘浔公公。
谁料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诸位大人。”
沈鸣珂的提醒适时响起。
他作为沈知县的侄子,偶尔也会充当县衙的帮手。
这次便是他带着赵五等人过来查看作证的。
赵五不耐烦道:“何事?”
沈鸣珂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好像是厌恶与惧怕尸体的腐臭。
他站在远处,问道:“可以收尸了吗?”
其余的捕快和热心村民,都在等待着收尸回去。
毕竟谁也不想这靠近山路的地方,丢着一具尸体没人管,任由其发烂发臭!
“收走收走!”
赵五心里不痛快地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
沈鸣珂见状,也知道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带着赵五等人重新回去。
“对了。”
赵五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个丫头,哦,似乎是叫做叶明珠的,你知道她的底细吗?”
听到这话,沈鸣珂神色不变地回答道:“她?我不是很清楚。”
“嘿,我看到越税监往她身上多瞧了两眼。”
赵五想要讨好越税监,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对沈鸣珂近乎是明示了。
“哦?”
沈鸣珂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向他们。
蓦地,他又轻笑了一声。
——
“阿嚏!”
天气渐冷,叶明珠在街上采买的时候,又打了个喷嚏。
她又买了些小玩具与新鲜的河虾。
还有十几斤的甜脆山楂以及一大罐的饴糖。
“叶姑娘请留步。”
采买结束,正当她准备离开县城之际,保禄匆匆赶了过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追上她道:“这是公子特意吩咐的姜茶,让你多驱驱寒。”
保禄说着,取出了罐装的姜茶,倒入干净的瓷碗中。
瓷碗白皙细腻,与深褐澄澈的姜茶碰撞,滚烫中散发着氤氲的雾气。
“多谢。”
她接过姜茶,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被寒风吹过的微冷脸颊,逐渐回温。
而后,叶明珠又将最后一罐蜂蜜柚子茶取出来,道:“礼尚往来,这罐茶送给你们家公子。”
保禄记得自家公子的吩咐,没有任何的推托,干脆收下。
他又转述道:“公子还说天色不早了,您最好早些回去,路上千万不要耽搁了。”
叶明珠点点头,只当这是寻常客套的关心话。
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她离开了汉安县。
因为比平时回去得更晚,当她回到岭南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娘,小狗子,小小狗子,我回来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将牛车拴在院子里,又将板车上的东西慢慢搬下来。
冯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心疼道:“诶诶,还是我来吧。”
她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东西一起扛回屋里。
“哎。”
叶明珠羡慕地看着冯氏的天生神力,而后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
她溜到厨房里,想要看看今晚上吃什么饭菜。
然而——
“你怎么会在我家的厨房里?!”
她的双眼瞪大,指着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剁剁剁。”
沈鸣珂手拿菜刀切笋丝,闻言也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瞥她一眼。
他穿着一套不是很合身的旧衣,在厨房里帮忙切菜。
“我不能来吗?”
对于叶明珠的惊讶,他忽而叹息道:“小师父的大表哥能来得,我这个做徒弟的就来不得?”
“罢了,奈何我心向明月,可明月终究是有亲疏远近的。”
这幅小模样还挺委屈的。
叶明珠:“……”
你丫真是水仙死活不开花,少他妈装蒜了!
“哎哟!”
叶明珠刚想要骂人,后脑勺就被拍了一掌,让她的脑袋嗡嗡。
她回过头,也委屈撒娇道:“娘,你干嘛打我?”
“我刚一进来就听到你在欺负小沈了!”
冯氏秉持着眼见为实的原则,对叶明珠教育道:“你瞧瞧你对人家小沈的态度,不能客气点吗?”
“人家下午的时候,不仅抽空过来看望我,还说要帮你修补房顶的窟窿呢。”
冯氏颇有好感地对沈鸣珂点了个赞。
“小沈?”叶明珠对这个称呼感到无语。
怎么就突然一下子亲近起来了?
她又看向在旁边洗菜切菜的沈鸣珂,从侧脸看到了他隐隐上扬的嘴角。
好家伙,这厮就是故意装委屈的。
叶明珠无比头疼道:“娘,你和他很熟吗?为什么让他进了咱家的厨房?”
要是哪天得罪了这厮,他偷偷下毒怎么办?
在原著里,这个终极大反派下毒下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我是偶尔路过。”
不等冯氏开口,沈鸣珂先简短解释道。
他切完了所有的菜,细细擦掉手上的水珠,与叶明珠走出了厨房。
“悬崖下面的那具尸体已经确认是周尚书之子,而后被收回到县城里的义庄。”
沈鸣珂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越来越没有外貌包袱了。
“那就好。”
叶明珠点点头,这下周泊烟的假死终于完全坐实了。
保险起见,她又问道:“那几个胡乱指认的人呢?他们也打算回去了吧?”
沈鸣珂喝了一口放冷的白开水,神情有些复杂地望向她。
“回去?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叶明珠皱眉,有种微微不妙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不用于她的警惕,沈鸣珂的指腹摩挲着瓷碗,微微垂眸,掩盖住眼底的讥讽凉意。
“他们见到了周尚书之死的惨状,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最终自刎谢罪。”
沈鸣珂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五个人的最后下场。
他又饮了一口凉白开。
淡淡的,没有井水的土腥味,反倒有种泉水的回甘味。
与鲜血飞溅的铁锈味,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