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帅脸?
叶明珠盯着那人的脸一言难尽。
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她知道这是沈知县悄悄改换的替身,极有可能是在屏风后做得手脚。
她的反应极快,直接冲向那人的身边,一把抢过那些狗皮膏药。
又是啪啪啪的几声,重新贴了上去。
她理直气壮地问道:“这是你们口中说的周知县吗?”
赵五无法承认,憋得满脸涨红。
叶明珠拍着这位表哥的脸,又气又着急道:“这下你们总该看清楚了吧!我表哥长成这幅挫样,要是不多贴点膏药美肤,以后该怎么讨媳妇啊?”
“诶不对啊表妹!”
那人顿时惊坐起,深表疑惑道:“你不是说我长得太帅了,所以才要贴上狗皮膏药,让人家女孩子多注意点我的内在美……嗷!”
叶明珠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制止了这人的满嘴跑火车。
看着这对表兄妹的插科打诨,赵五只觉得冷汗直流。
“赵五。”
身后传来越南栖的声音,如霜刀雪剑袭来,令他惧怕得浑身不敢动弹。
“这就是你拿性命赌上的保证?”
越南栖的声线清冽,像是一把又薄又韧的冰凉匕首,漫不经心地游走在脖颈的动脉处。
“越监恕罪!”
赵五和他的下属们扑通一声跪下去,拼命磕头谢罪。
他们以性命相赌,这才换来越南栖的支持,兴师动众地赶来县衙问罪。
没成想,这人压根就不是周泊烟。
若是他们悄悄处理就算了,顶多是一场乌龙。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位自视甚高的越监丢了脸面,恐怕下场比死还要惨。
有时候官场上维持的脸面,比性命尊严还重要。
“咳咳。”
越南栖又轻咳了几声,侧首道:“打扰了,沈知县。”
沈知县拱拱手,说着客套话:“怎么会是打扰呢?能见上您一面是小县的福分。”
寒暄之后,越南栖摆摆手,准备打道回府。
“等——等等!”
正在此事即将结束之际,始终趴在长凳上哼哼唧唧的秦闲汉突兀开口。
他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指向贴着狗皮膏药的那人:“他、他有问题!我都听到了!”
听到这话,赵五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神情激动到近乎狰狞,大声逼问道:“他有什么问题,你快说!”
“大、大人啊!小的名叫秦闲汉,在此拜见。”
秦闲汉毫不掩饰自己的谄媚,拱手作揖,对赵五和越南栖露出一个巴结的笑容。
他想要更加接近赵五,却不小心从长凳上摔了下来,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却还是狗爬似的爬向了赵五。
这般急切地想要攀附权贵之举,着实丑陋。
但越南栖只是用手帕再次捂住口鼻,不置可否地听着。
“你快说啊!”赵五受不了这人的慢慢吞吞,“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快些说!”
得到这个保证,秦闲汉顿时笑开了花,脸上的褶子也叠了又叠。
他怕疼地撅着屁股,自卖自夸道:“这次打板子,捕快们用屏风将我们遮了起来,但我听得到啊!”
“小人的耳朵就比别人好使,适才打板子的时候啊,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就是这人!”
他指向趴在最远一根长凳上的狗皮膏药,笃定道:“他叫的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精彩纷呈。
赵五的脸色愈发铁青,似乎想象到了被越南栖整死的下场。
沈知县轻捋胡须,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越南栖依旧漠视着这一切,仿佛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其余看戏的县城百姓也噗嗤地笑了起来。
唯有叶明珠单手捂脸,恨不得一脚踹死身边这个演技奇差的“远方表哥”。
周·远房表哥·泊·强行伪装·烟:“……”
怪我始终学不会逢场作戏!
“嘿嘿。”
秦闲汉也不是个傻子,他瞧见了众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忽而贱兮兮地笑道:“小人还听见了,有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东西,还往他的脸上抹了东西!”
嘴里塞东西?脸上抹东西?
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在证明衙门里有人在偷偷相助?
沈知县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秦闲汉,声音不急不缓地问道:“你能为你说的这话负责?”
“负责?小人就是将听到的一切叙述了出来,绝无半点虚言啊!”
他摸着自己的屁股喊疼,又偶尔露出舔狗的蠢笨笑容,似乎就是个单纯的傻子坏逼。
但紧盯着沈知县和叶明珠的眼睛里,透出了骨子里的精明算计。
“好啊,原来是像个娘们似的改换了妆容!”
赵五终于逮住了这个把柄真相,从悬崖边上得到了救命稻草,脸上的得意神情逐渐变成狞笑。
他叫手下抬来一桶清水,又伸手想要去捏周泊烟的脸。
势必要让这个姓周的现出原形!
周泊烟的心脏骤跳,啪的一声脆响,他下意识地挡开了赵五的手。
“呵。”
赵五脸上的笑意愈深,愈发肯定了他的身份。
“别过来啊!要是弄坏我这张帅脸,你可以要赔大钱的!”周泊烟见状,立刻虚张声势地骂道。
这时,赵五的手下已然将清水抬了过来。
周泊烟逐渐拱起背部,以准备攻击的姿态防备着赵五。
这要是被擦掉了脸上的黄泥膏与嘴里的假牙,势必会暴露自己,连累沈知县与叶明珠。
罢了,就当他气数已尽。
但是在他走下黄泉路之前,能将赵五等奸人带走一个是一个。
“我就算是死也——”
“哗!”
不等周泊烟放出狠话,一瓢冷水直冲面门,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噜噜噜——咳!咳咳咳!”
周泊烟的喉咙里甚至吞进去了几口凉水,呛得他拼命干咳嗽。
他伸出食指,惊诧地指向叶明珠,又气又急道:“你……咳咳、你——咳!”
竟然是你丫的泼我水!?
“烦死了。”
叶明珠也被这拖沓不已的堂审弄得心烦意乱。
拜托,你们这些城市户口不在乎时辰,但她这个农村户口还是要在天黑之前回村子的。
哗啦一声,她又泼了一瓢凉水,然后使劲揉搓着周泊烟的脸。
周泊烟脸上的黄泥膏洗了个七七八八,嘴里的假牙与真牙撞来撞去,最后吐出来两颗假的大龅牙。
当吐出那两颗假牙之际,周泊烟暗道完了,心脏像是骤停了一瞬。
沈知县也攥紧了拳头,想要上前,却又停住脚步。
从最开始的诧异不解再到如释重负。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叫你好好洗脸洗澡,注意个人卫生,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你特么一路逃荒过来啃树皮啃坏了大门牙,我都跟你说了会找大夫给你补牙,你怎么还戴着你祖母的假牙,不嫌脏啊!”
整个衙门里响起了叶明珠的骂骂咧咧,也只有她的尽情数落。
别说是周泊烟,就连赵五也对她的操作摸不着头脑。
直到叶明珠浇完了半桶水,这才侧开身子,捏着周泊烟的脸面向众人。
“看清楚了啊,这就是我表哥的脸。”
她气呼呼地瞪着人高马大的赵五,质问道:“他这幅尊容德行,是不是你们口中说的周知县?”
赵五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去,变成比城墙还白的苍白。
“不、不可能!你给我滚开!”
他撕扯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想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熟悉的特征。
但找不到!根本就找不到!这就是张从未见过的脸!
“知县大人,不好了!”
此时,从衙门外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药农,大声禀告道:“小民在悬崖下面发现了一具男尸!”
那发现男尸的悬崖底,正是赵五等人发现遗书遗物的悬崖之下。
这么巧合?
叶明珠疑惑于那具男尸的出现和禀告。
视线微转,她忽然就看到了重新出现在人群之中的沈鸣珂。
他表现得气定神闲,似乎是恰逢散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