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上了!
叶明珠被这双颇具压迫感的眼睛盯住,像是一股凉意从尾椎骨攀升,惊起寒毛无数。
其余被他目光扫过的众人,也都纷纷惊惧地低下头。
所幸,越南栖的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
叶明珠的目光集中在此人身上,又听着身边看客的低声八卦。
税监一职,算是个容易捞油水的肥差,多得是人挤破头想要获得这个职位。
但这位越税监可曾经是皇帝身边的近侍,距离执笔太监也就一步之遥,却在夺权中失败,倾尽家产才免于一死,最终惨遭流放于此地。
再加上汉安县地处偏僻,百姓贫困,能薅的羊毛本就不多,又摊上沈县令这样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越税监每次想要多加税率与税种,都没有成功过一次。
“似乎……还挺好对付的?”叶明珠疑惑道。
听这描述颇有种虎落平阳遭犬欺的狼狈。
可身边的人微微摇头,嘿然一笑道:“县里的李家老爷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咔!”
那人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明珠蹙眉,预感这位越税监绝非易于之辈。
汗血宝马停在衙门口,身材佝偻的仆人趴在地上,越南栖将其当作脚蹬下马。
狐假虎威的赵五等人想要过去搀扶,却被越南栖嫌弃甩开。
越南栖微微皱眉,旋即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偏浅的琉璃瞳孔如鹰眼般凌冽,却也因为年岁渐长,隐有几分看透繁华的倦淡。
他没有兀自踏入,而是目光直直地刺向坐在上首的沈钰。
“越大人,有失远迎!”
沈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其恭敬相迎。
越南栖淡淡地嗯了一声,得到了全部礼数的相迎,这才抬脚走入。
大渊官场,品级为尊。
官大半级就能压死人,越南栖的官位更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知哪阵东风吹来了越税监,让您亲自来这小小的县衙一趟?”沈钰询问来意,并且问得滴水不漏。
越南栖没有直说,偏首示意赵五等人:“你们将禀告本监的要事,再原话告知沈知县。”
赵五等人环顾衙门内外,将目光定格在了打板子的屏风。
他拱手相求道:“沈知县,在禀明此事之前,烦请您将此前拉入屏风之后的人抬出来。”
沈知县不渝,质问道:“要说就直说,难道我的本县百姓与你的要事相关?”
“正是如此!”
赵五充满遗憾地说道:“我们原是护送周尚书之子上任凉州知县的护卫。”
“凉州是苦寒之地,却也是我大渊的边境、我大渊百姓的居住之地,理应有官员的归化与管辖。”
说得好听。
叶明珠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可就在昨日,周知县因畏惧于凉州的艰险,在半途心生退意,旋即悄悄逃走。”
赵五的讲述还在继续:“我们在昨日下午苦寻他良久,最终在一处悬崖发现他的遗物与绝笔信。”
“周知县心灰意冷而自寻短见,我们悲痛欲绝,正准备于今日回程禀告之际,却在街头巷尾处又发现了周知县的身影。”
“我们一路追寻确认,阴差阳错之下,周知县又被押送至您的县衙挨板子,正藏于县衙的屏风之后。”
赵五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简短讲述,也将此事的黑白颠倒。
在民众的八卦哗然中,他极其笃定地指向那扇屏风:“正是那个贴着狗皮膏药之人!”
“不是吧,那人是半路逃跑的官员?”
“刚才不说是她的表哥吗?”
“又没有身份凭证,怎么确定是她的表哥?”
众人聊着聊着,就将目光移向了一脸委屈的叶明珠身上。
毕竟,刚才在堂审的时候,叶明珠口口声声地说着这是她的远方表哥。
在一番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越南栖也将目光再次投向叶明珠,但没有最开始的惊骇与锐利。
“咳咳。”
他又用绢帕捂住口鼻,压抑着细微的咳嗽声。
叶明珠立刻申诉道:“大人明鉴,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他真是我的驴蛋表哥。”
然而,赵五也冷声质问道:“昨日我们在山崖下就偶然见到了你,正巧是你的指引,让我们发现了周泊烟的假装跳崖之地。”
“今日你又突然多了个与周知县相似的表哥,并且也无法证明他的来处。”
“这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
叶明珠表现出被冤枉的委屈与气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又对沈知县辩解道:“我不过是在昨日与那位周知县有过一面之缘,连认识也谈不上。”
“而且是他们先阻拦了我的牛车,我这才说出自己的所闻所见,绝无半分隐瞒。”
赵五再质问道:“那你如何解释这个突然冒出的表哥?”
叶明珠也憋着一股气,直言道:“我有娘,自然就有娘家亲戚,亲戚前来投奔也是寻常事。”
“难道你没有见过亲戚投奔的寻常事?”
“难道你没娘?”
这番牙尖嘴利的反问引得了外面百姓的哄堂大笑。
赵五勃然大怒:“你这个——!”
“啪!”
沈知县的惊堂木一拍,示意赵五规矩些,不要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赵五又告状似的望向越南栖,越南栖懒得回应他。
在交锋中落了下乘,赵五深吸口气,拼命忍住自己的怒意,又将话题绕回正轨:“沈知县若是不信,将那个满脸贴着狗皮膏药的人带上来,撕下膏药就能看清了。”
沈知县略作沉吟,又迫于越南栖的淫威,不得不点头答应。
“且慢!”
但叶明珠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问道:“谁也不知道那位周知县的长相,万一他们胡乱指认呢?”
“本来就是他们护送不力,这才让周知县一时想不开跳崖,他们想要逃脱自己的罪责,就随便找个较为相似之人使劲攀咬。”
叶明珠将事情的锅甩了出去,又给他们扣上更大的一口黑锅。
沈知县轻捋胡须,对她的胡说八道表示赞同:“是也,我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时隔已久,不知周贤侄长大之后的相貌。”
赵五连忙解释道:“小吏这里有周泊烟的户籍与凭证,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相貌特征。”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的证件,上呈给了沈知县与越南栖。
越南栖不想触碰,只得让沈知县开口念了一遍。
“身高八尺,相貌俊逸……”
众人也听到了这番外表特征的详细描述。
“哎哟,哎哟……”
屏风被捕快们扯开,露出瘫倒在长凳上的秦闲汉等人。
但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最角落里的狗皮膏药脸上。
他也趴在长凳上,被打得没那么狠,但也是唉声叹气地痛哭求饶。
“就是他!”
赵五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一把撕开了那些狗皮膏药。
撕拉几声。
失去了狗皮膏药的阻挡,露出了一张面黄肌瘦的寻常男子的容貌。
上嘴唇微微凸起,似乎还有些龅牙。
与户籍上描述的“相貌俊逸”四个字,完全不搭边。
赵五:“!”
那人面对着震惊的赵五,直接就问道:“你丫谁啊?毁了我的一张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