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既坐在后堂的木椅上,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习惯性地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
方才在学堂发生的事,要说震惊吧,那确实让人十分震惊,但要说完全在王既意料之外,那也不完全是。
两日前,当王既被那个叫“王仁”大公子狠狠地踹了一脚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相当奇怪的感觉。
当时自己被一脚踢飞了数丈远,落地的时候,身后的墙都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那坑之大之深,起码是让一台小卡车撞飞才有的效果。在王既的认知下,一具正常人的躯体,受到这等程度的撞击下,不立即暴毙,半身不遂应该跑不掉。
而实际上,王既当时虽然痛得入心入肺至今难忘,但浑身上下别说受伤,连淤血都不见一块。从那时起,他就隐约地觉得,自己这副躯体,肯定与以前那个世界的有所不同。
随着后来对这个世界日益深入的了解,他逐渐确信,在这个以修炼为营生手段的世界里,作为一个世家公子,身上半点修为没有,才是出乎寻常的事情。王既完全无修炼的感觉,大致是因为不会运用的缘故。但是这副躯体究竟修到什么程度,他就不太有谱了。
从那大公子王仁和桐舒对王既修炼方面评价的话术来看,王既的修为基本上大致就是“一塌糊涂”,但从刚才那帮人得反应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公子,我……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王既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刚才把那个经办一起拉了出来,他突然记得了自己还要做些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那个经办,开口道:“我从天离宗来,我叫王既,家里排老三。”
“天离……王……”那经办嘴唇都都开始发抖。
门外咔嚓一声,显是有人一直在候着。
王既皱了皱眉,往木门看去。
那经办一惊,大声喊道:“先生,进来吧,莫要躲着了!”说完啪的一声,跪在王既跟前。
门被咯吱一声推开,走进来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踉踉跄跄地走到王既跟前,啪一下也跪了下去。
正是那刚才讲课的洛先生,看样子课已上完。
这两人本来已对王既炸碎见水金盘的事大为震惊,听得他原来是天离宗的直系门人,几乎是毫无怀疑。
王既曾见过“姓王的天离宗人”能带给在颖都的人多么大的恐惧,连在宗内伺候的桐舒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这些寻常百姓。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先向洛先生问道:“先生,你站在门外为何?”
“……”洛先生身子微微一动,却没有说出话。
“无妨,先生有话直说。”
王既一说完,心里头就不自觉地对自己暗自嘲笑一番。
本以为自己来自一个充斥着以平等自由为主题的世界,理应对这些因为等级制度森严而产生的命令式语句不习惯才对。但事实上,当处于权力力量优势的位置的时候,人其实很容易就能做到得心应手,不自觉地说话也会带着不可反驳的气势。
只见那洛先生顿了一顿,答道:“公子……公子你修为高得吓人,却半分‘灵形’没有。我原以为你肯定是用灵不得法,难以入门遗落俗世的惊天大才。所以方才在门外,想着劝公子来绝顶堂学修用灵。现在看,是在下多想了……这公子年纪尚轻,只学修炼,不学用修,必定是离天宗的独门手法。”
王既听得十分认真,想了想,伸手把两人都都扶了起来,让两人都坐到桌子旁的木椅上,十分坦率地问道:“什么叫做,半分‘灵形’没有?”
洛先生身子显然动了一动,看得出眼神里显出了一丝的惊奇。
王既笑了笑,说道:“先生莫要奇怪,宗门修炼之法,传授过程隐秘至极,凡事只教一半,说什么一知半解,不求甚解,方正大道。”王既顺着洛先生先前的话说了下去。
那洛先生听完,脸上疑惑的神色虽未完全散去,但也接着答道:“修炼九境,是一切的基础,代表着能借助灵石调动天地之力的总量。在此基础上,有各式各样的用灵之法,习得后,散出的灵力就会有对应的颜色形状。公子你在见水盘中所展现的灵力,宏厚无比,却精纯至极,没有一丝形态,实是……有点罕见。”
王既大致也猜到了,修炼与他来的世界中的各式各样的体育运动并无二致,修炼的境界,就如同耐力肌肉力量等身体素质,是一切运动技巧的基础。而用灵,大致就是专项技巧训练,例如跳高,长跑,篮球,足球,拳击,所需的技巧都不相同,要额外花上大功夫。
王既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转头向那经办望过去,问道:“你,怎么称呼?”
“……小……小姓沈,沈石满。”
“你们学堂,一年赚多少钱?“
“……”沈经办突然被这么一问,眼睛睁大了一些,竟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王既笑了笑,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具体数字不急,你去跟你们老板商量一下,按上年的利润计,我给你二十年的利润,再把这学堂连人带房,一起卖给我,如何?”
“这……”那经办显是被惊住了。
王既继续说道:“无妨,你现在就去找你们老板商量一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颗闪着金光的灵石,说道:“这是订金。”
那经办一看那金光石,眼神瞬间变得贪婪且坚定,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必了!成交!”
这轮到王既愕了一愕,虽然他知道自己给出的条件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完全无法拒绝的,这掌柜虽也看得出精明,却没想到他行事能如此雷厉风行,倒是有些许惊喜。
王既问道:“你做得了主?”
那经办苦笑一声,说道:“小本生意,哪有什么老板。这堂里的一切都在我名下,堂里的先生也是与我签订的契约,颍都户政部里都有明确的登记,明日便与公子去改了这登记。”
王既挥了挥手,说道:“这倒不用,你与我签一张契约,之后经营一切如常,所得的利润,三成归你,五成归堂里的先生,我拿两成。”
对面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唇张张合合,显然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竟有此等好事!?
王既笑了一下,将桌上的两个茶杯翻了过来,倒了两杯冷茶,送了过去,安抚一下震惊的两人。
这并不是王既一时兴起的事儿。
首先,他不可能把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敌人,其次,时间上,一不允许他慢悠悠地像瞎猫一样四处找文献暗中了解这个世界,二也不允许他在寻找到百分之一百信任的人才敞开心扉。
因此,他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主动用钱去建立天离宗以外的利益共同体。
有了纯粹用利益捆绑住的搭档,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更方便。而从众多他目前能看懂的这个世界的生意来说,私修堂,这种类似于私人培训机构的东西,既可以很自然地问关于修炼的事宜,又有一定连接外界的能力,显然是极佳的选择。
本来还怕自己能调动的钱不够,但恰好,先前在棋局中赢回来的金珠此刻就帮了大忙。
虽然此法也并不是万无一失,也存在因此自己的状况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但是,换一个角度看,一个寻常的商人接触到一位顶层人物,本来是概率极小的事。因此,一,他们没有任何动机和足够的胆量去泄露顶层人物的秘密,二,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常来说也不会有渠道去把信息泄露给顶层人物的政敌。
简单来说,就是一般不够胆,够胆也没门路。
因而,王既随机从允州找这么一个商家去了解这个高能世界,是一个性价比极高的做法。
见两人心神定了定,王既开口道:“之后学堂依然如常经营,其余的事,之后我们再详谈。”
沈满石回过神后,已经乐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笑着应道:“伺候王公子……老板,是我们绝顶堂最大的责任。”
王既对这个姓沈的胖子的好感越发增多,这人不仅做事果断,而且也不是莽撞,审时度势的能力也很过得了关,竟立马就意识到自己会不愿意透露身份被唤作王公子。
王既看了看洛先生,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问道:“洛先生,你的意思呢?”
洛先生吞吞吐吐地说道:“公子……公子是来学修的么?”
王既楞了一愣,不是很明白。
洛先生连忙挥着手,神色慌乱地说道:“公子万万不要误会。只是,只是在下作为先生教人用灵多年,对好的苗子总是会难免珍惜多几分。今日见公子之灵气,是在下教书数十年以来闻所未闻,因而心生好奇,绝无,绝无窥探天离宗修炼之法的意思。”
王既听到这里,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先前看到这洛先生自己出资去教那个小童已心生敬佩,原以为这先生动机只是救贫,现在看来动机应该是育人。想不到这随意一选的私修房,竟有这样一位教痴。
王既像是天生就适合处于这个位置一样,神色半分没变,诚恳地说道:“先生莫要这么说,我刚才所说的其余之事,就是要堂里的先生,以后暗中辅助我修炼。”说着顿了顿:“我需要先生你这位老师。”
洛先生两眼一瞪,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道:“公子……公子需要什么?”
“需要先生做我的老师。”
洛先生神色又惊又喜,却还能管得住表情不笑出声来,连忙说道:“荣幸至极,荣幸至极,鞠躬尽瘁,鞠躬尽瘁,只是……”
沈满石连忙用手按了按洛先生,急道:“只是什么只是,不该问的不要问,你我今日皆是祖坟冒青烟,哪来那么多屁话。”
洛先生一愕,连忙边点头说道:“那是那是,你说得对,不该问的不要问。”
王既对首次用钱拉拢的两人极其满意,笑着说道:“那先生,事不宜迟,请教一下,我……”
“姓洛的,快出来!今日我一定要听到这课。”一阵女声从前院传来。
“又废了半日时间,为何不出来讲六合阵?”紧跟着的是男声:“那胡乱叫的废物,也让你们藏起来了么?让他也滚出来。”
显然是方才课堂上的那对痴男女。
王既哭笑不得,怪自己多口,惹多了一个麻烦事。
他问道:“先生可要先去授课?”
洛先生摇摇头,苦笑道:“本来六合阵就并不在绝顶堂的授课,这男女不知道哪里打听得来在下会此阵法,连日已来多天了。”
王既望向沈满石,笑着问道:“沈老板,遇到这种事,堂里没个保安啥的么?”
沈满石反应极快,答道:“堂里要是需要保镖,那先生们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话音刚落,洛先生就站了起来,向王既行了个礼,说道:“公子,稍等,去去就回。”
沈满石补了句:“老洛,别让他们打烂了东西。”
王既看着洛先生的背影,想了想,跟了过去。
正好,看看这洛先生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