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75年7月24日下午13点49分。
夜里,我失眠了,最后一眼看到的摄像机时间是7点47分,直到上午12点29分才醒来。
但好消息是,靳南朝醒了,是他喊醒了我。
今天早上吧,我睡的很沉,恍惚间听见有人喊我,“顾北,顾北?”我感觉身体除了脑子就剩下嘴巴了,没法回答他,因为声音是从喉咙发出来的!
那声音不是清脆,却十分清晰,不像回音,却浓厚黏稠。
我知道那是谁,但很快声音就消失了,我意识到那就是错觉!
但很快,声音又响起来了,“顾北,顾北!”我知道那是靳南朝,也能感觉得到声音就是在耳边发出的。
我嘴巴动了,“嗯?怎么了?”
像往常一样,很平淡的感觉,可我就是使不上劲去更好地回应他。
他推搡着我,就感觉自己在水里被波浪拍打,很快我沉底了,我挣扎着拼命游动,忽上忽下,可我就是无法跃出水面,在水底跟着鱼儿游动,我机智的变成了一条鱼,很快被冲上了沙滩,我张大嘴巴,无法呼吸。
很快就要被呛死,就感觉有人用大拇指抵住了我的喉咙,愈加难受,我努力抽动脖子,一口气喘出,醒了过来。
我惊慌失色,满脸是汗,人就像是下大雨时躺在了马路上,满身都是水痘,而他正骑在我身上给我掐人中。
他见我醒来,说,“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脑瘫了呢!”
看他状态和平时无异,我悬着的心放下了,我没有出声,没有做任何表示,我真的希望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
“我们怎么了?”他拿着黄色荧光棒在我身前晃悠,打量着我,用眼神示意,“你衣服呢?”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问。我甚至觉得他不就应该已经死了吗?
“刚醒,我就听见你在打呼,震天响,我还以为你喘不过来气了。”
“我身上痒死了,衣服就脱了。”我说,“你确定身体没事?”
“也不是完全正常,双腿还可以动,就是不那么敏捷。”
我仔细给他查看,那何止是“不敏捷”,如果说上半身是二哈,那下半身就是蜗牛。
我跟他说明了现状,还把我脑海中早已编织好的,关于如何找到他救他的光荣事迹叙说了一遍,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可他一点也不显得激动。
他说,“我过去之后就听见嗡鸣声音,我切开了泡沫和防护板,等我摸到那个白色的蛋时,就感觉身体像是放进按摩器里的鱼丸,每个细胞都在震动,然后就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我就晕了。”
可一想到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得到我的忧心忡忡,我急迫地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好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他却一脸轻松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没电了,失联了,就连宇航服都坏了,切割机也用不了!那东西我看了一眼,太大了,表面光滑,既没办法把它打开,也没法把它从那铁球里取出来。我们回不去了,也没法送回有用信息,更没法把那个蛋送回去!”
他思索了会儿,略带安慰的语气回道,“那就不考虑那些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方便一下。”
“我昨天都是拿小瓶子装起来的。”我给他比划着,拿了瓶子、食物和水,当然还有我的摄像机,我让他好好听听我昨天到底有多荒谬。
他进食很慢,没说几句话就呕吐了。
休息结束,我带着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飞船,无论是操作台,还是水循环,他看了都是接连叹气。即使身处黑暗,微弱的光芒不足以支持写作业,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他逐渐惨淡的面色,凝重的气氛使他呼吸加重。
等他确认完了一切后,我说“是的吧,我昨天无聊至极,已经检查了不下40遍了!
“那你就一直傻楞在那儿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想说“你应该去工作,那就是正经要急的事”,但我为的可是他,我和他之间的情意,而不是国家任务,我说“我只是想等你醒了,然后再去做,反正又不着急。我怕你死了,那我还去干那有什么意思呢?”
“顾北,你是不是幼稚了?”他郑重其事地说。
我有些生气、不解,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我昨天确实是犹豫再三才做的决定,我非常理智!我只能将我那些单纯的些想法告诉他,“有吗?我只是想等你醒了再去做,或者等你死了!”
“你昨天有那么多时间,如果你认真起来,昨天就干完,今天咱们在商量的就不再是如何去做那种开箱的工作,而是应该在讨论,如何把所得到的东西送回地球。这是咱们的任务,是首要任务!”
刚醒来就开始指责我,我语气不再温和,绝望地强辩道,“我只是怕你看不见,我想等你醒了咱们一起干,或者说让你教我该怎么干。你不知道我昨天虽然醒着,可状态差极了!”
“我们来就是为它!顾北,清醒一点冷静下来,我看你的眼神很不对诶!你要知道这是国家任务,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现在的地球社会,人们对于这个星外来客有多少兴奋,就会3倍的恐慌!全世界的人就等着咱们两个!”
“不好意思,我是该冷静一点。可我失去了好多记忆,我想不起来该怎么、按什么样的章程去工作了!”
“是吗?”他关心地说道,“那现在好了吧?现在咱们一起去看看。”
“可那里漏气。就算是修好漏缝,就算是把他打开,可怎么送回去啊!飞船瘫痪了!咱们都回不去了!”我莫名地激动绝望地说,“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生死未卜啊!”。
“漏气不是有密封胶泡沫吗?送回去的事之后再说啊!”他异常愤怒地大喊,似乎和我一样也无法控制情绪。
我假装冷静地大口吐纳呼吸,可当我仔细回想他的话,我蒙了,“密封胶?有吗?我不记得了……我观察了外面,我们正在朝一个大天体加速前进,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是吗?”他疑惑地问,对我的表现很是不解,却似乎已经找到了原因。我带他一起去,到休息舱顶部的观测台,他惊叹道,“幸好这些植物还活着。”
抢占那台巨大的天文望远镜,他望了很久,知道我拍打他的肩膀,他才出声,他不可思议地说,“那家伙怎么灰不溜秋的?”
我吓了一跳,“那我怎么看着是土黄色的?”
“巨大的行星环?六边形漩涡……那是土星!”他精神抖擞地对我说。
“土星?怎么还有这么老土的名字?”他满脸脸质疑地望着我,我问,“你眼睛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扒开他的眼皮就开始检查,把他带到舷窗,拿着三棱镜严肃地询问,“你能看到几种颜色?”
他吭哧了许久,才放下身段说,“只有灰白……非常模糊,右眼还失明了。”
联想到昨天他的重度昏迷,我可以断定他脑袋出问题了,“那你歇着吧,我马上就去工作。”我说,“你可以顺便检查一下小设备,看能不能修好。”
“现在用的都是储存的液氧?这样撑不了多久的!”
“我算过了,撑到咱们撞进行星环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最不愿意提这个了!”
“不管怎么样,你总得面对现实啊。”他有气无力地说,“带我去看看吧。”说着还去抓他的宇航服。
我们穿好衣服,我刚拉着他离开休息室,他突然就全身乏力地瘫软了,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顾北,我不行了……”
我赶紧带他回了休息室,我回想起来了,我昨天放掉了他宇航服里的氧气……
我又差点害死了他!
等我拆下他的头盔,他却没有像我想的一样重新振作起来,反而是右脸扭曲还在抽搐,很快口吐白沫。
可我依稀记得我给他的宇航服做了检查还补过液氧!
我生怕他把自己呛死,我使劲掐他的人中,给他拍背,拿着毛巾快速擦掉那些飘起来的白色沫子。
我又慌了,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记得我学过呀!每个月还演习一次……
带着怀疑我拼接着那紊乱而又煞白的记忆,又一次为他忙得手脚并用。
最终他又带上了氧气罩,躺在了那里,陷入昏迷!
我仔细检查那件不靠谱的宇航服,还有他的衣服,我觉得他像是被剧毒的虫子咬了,我希望能从衣服和他身体上找到线索,可一无所获。也是,后羿3号里面没有剧毒虫子!
难道是后羿2号?那个巨大铁块或是那个巨蛋,里面含有毒气?
可我昨天还肯定他是遭受了过量辐射……
我只是觉得后怕,又把衣服给他缓缓穿上,正当我要给他穿宇航服时,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宇航服不是辐射污染物吗?
可其他的宇航服设备都被锁起来了!
我只能给他换上新衣服,并把我们俩的都丢进驾驶室,我的宇航服遭受的辐射较少,就换给他了。
他身上是分布杂乱的溃疡伤痕,被保护在宇航服内就成了这个样子,没有直接死亡就已经是奇迹了。
可我还是非常任性,我还是想等他醒过来再去干活。
我们离开了八年,我不知道我们和地球还有关系吗?
我47了!还算年轻?其实,我应该去火星的,我年轻旺盛的生命力就是为火星准备的。后悔了!
说句实话,我跟本就不在乎躲在地球的鸟巢,甚至是身在地球的家人,我对他们已经没有感情了,不愿意因为这点小麻烦就拿他们当幌子,来抱怨来忧愁。
看着他那愚笨的身躯,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我失去了情绪。和醒来见到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他醒了,可又睡过去了……
想想,我宁愿睡死过去,毕竟我连如何睡着的都不知道,难道还能为死亡害怕吗?
原本打了一针肾上腺素,造成了我精神亢奋,直到深夜,心率也始终无法降下,脑袋昏沉,我想要睡觉!可一直担心会猝死,更可怕的是我总是在胡思乱想,我没法自己的思想活动停止。
想那些与现状无关,乱七八糟的,还出现了许多幻觉,我还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我。
原本黑暗一片,眼前却总是出现模糊不清的鬼脸,我害怕极了,我明知那是幻觉,可害怕那是生物本能。
心跳声对我来说如鼓声般振聋发聩!
我在休息舱里疯狂撞头,因为全身都在发麻,稍微一动就非常刺挠。
我发现那狭窄的休息舱根本无法装下我,我跑到外面,一个劲地吃喝,毕竟我什么也干不了,只会吃饭。
等我饱了,又感觉浑身发热,奇痒难耐,我脱光了衣服,挠了一夜的痒痒。
终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终于睡过去了。
我也希望,他会打呼,然后我也就有了叫醒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