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我自知不会干什么,但她的信任未免草率了点。
少年无奈道:“这也才两天啊。”
澈再次短暂停顿数秒后,用鼻息叹了声气,抬起头往里走去。她坐在床上,对少年笑道:“没事,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少年轻轻点头,走到椅子前坐下。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就别继续多嘴了。
他静望着窗外的海,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
“聊点什么吧?”澈突然打破沉静。
少年答道:“好啊。你想聊点什么?”他的目光并没有从窗外离开。
澈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经常外出旅游吗?”
是意料外的疑问。
“嗯,是这样。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少年快速回忆着自己两天来的言行,却并没有发现能表现出这一点的地方。
“啊,那个……早晨在你房间门口,我看见里面的旅行箱磨损得很厉害了,所以……”澈低声说着,就像是在认错的孩子。
不对,站在门口和我对话的时候,她就这么细致地观察到了里面的旅行箱?
就算不信她能做到这种事……还能有别的解释么?难道说……
少年挥挥手,像在驱赶会干扰他梳理现状的杂余想法。
澈又一次试探性地问道:“那……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为什么会喜欢旅行呢?”
为什么要旅行……么?
少年为她引出的话题感到为难。
他看着窗外起伏的海浪,想象着澈在一旁的眼神。
大概那双海一样的眸正在期待地看着他吧,激动而又紧张,想知道回答,却又担心自己的问题逾越了什么界限。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也是没什么事干了,那就和你说说吧。”
他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进行长段叙述的准备,随后,便开始了讲述:
“我的记忆里没有父亲,我和母亲住在一座林中的私人别墅里。生活……是平静乏味的。直到我九岁那年的某一天。
那天早晨,我们收到一封信。母亲读完后,沉思了很久,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那像是在哀怨,可听上去又有些释然。
她烧了信,忧心忡忡地忙碌了一整天,向外寄出很多我从来没见过的包裹。
“晚饭后,她给我卷了被褥,让我到客厅地面下的暗室去睡,母亲偶尔会喝的酒都存在那。
那夜我反复地做着一个同样的噩梦,但我再没记起过梦的内容,我只记得,我很热,也很怕。
终于,我醒了,看着缝隙里透出外面的光,我知道天已经亮了。
我向上推开暗室的门,手上有些黏,但是我没有在意,我只想快点找到母亲,告诉她,我的噩梦有多可怕。”
说到这,少年顿了顿。在他眼中,窗外的光亮已模糊不清。片刻后,他用沙哑而微颤的声音继续讲述:
“……等我钻上客厅的地面,我看到了没世难忘的一幕。
就在前一夜,我们的别墅……起了一场大火。刺鼻的气息、惨败的景象,不断冲击起我的嗅觉和视觉。
房梁断在我的身边,已经被烧得漆黑。我面前的墙壁,也被烟熏的黝黑,书架上的书变作一堆灰烬,飘落在四周,两个书架的骨干仿佛一推就倒。
在它的后放,有一个空房间,我曾经见母亲进去过,里面本全是文件。
我呆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现实,可当我僵硬地转过身后……我看见了更让我心碎的画面……
“我的母亲……她烧焦的尸体就卧在我的身后……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母亲。
她流出的血早已干涸……全部汇聚在暗室的上方,因为那里有凹陷……
我磕绊着,手脚并用地冲到她身边……趴在她身上,哭了很久……
“等到我抬起头时,我看见墙上有一个弹孔。我把弹壳抠出来,看见那枚弹壳上面,有三道纹路,从弹头到尾部,逐渐变浅……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弹壳的主人到底是谁。”
少年停了下来,他用右手抹去泪滴,继续小声说道:
“我埋葬了母亲。带着弹壳准备离开,这时我才发现,母亲在我的衣摆上缝了一个小兜,里面有一张存款卡、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卡的密码和钥匙所属房子的地址。
“那时起,我的旅程就开始了。我不愿一直待在空房里,所以更多时间就在外面游荡。一晃七年,我丢掉了原本的名字,去了很多地方,也交了个朋友。这些事情就更杂了,有是还有机会的话,再慢慢细说吧。”
少年讲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这是他记忆中七年来第二次讲那件事。
这时他听到澈微弱的声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回忆起这些的……”
他回过头,发现澈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啜泣。
这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他忙走到澈身边,蹲下说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什么都往外说的,让你难受了。”
澈捂住双眼,说道:“不怪你的……我也想到了一些事……”
不少男人都对女孩的眼泪束手无策,而这个少年也不例外。他尴尬地蹲着,不知道做什么合适,只盼澈快点自己调整好情绪。
在他看来,澈绝不会是和他一样没人管教独立长大的。
那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他会引起她的共情?
漫长的等待后,澈终于也调整好了自己。她轻咳一声,看着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少年也跟着她一起笑了。
澈趁势说道:“七年啊,才交了一个朋友吗?”
少年被这本无意冒犯的玩笑话惊到了,一时只能继续笑着挠挠头。
“那……我能当你的第二个朋友吗?”
始料未及的问题从澈的口中说出,让少年的手和表情定格了。
他真的能和这个少女继续这缘分么?
在举行过刚才那个漫长而奇怪的仪式后,少年实际上已经向她敞开心扉了。
他笃定这个少女的真善美不只是表象。她应当懂得世俗的丑恶,可尽管如此,她依然保持自身的光洁。知世俗而不世俗,何等高洁。
如同澈的名字,她是这纷杂世界里一块纯净的宝石,他有幸识得了她。
如果仅仅在此和澈有一面之缘,少年是很不甘的。他很愿意和这个宝石般的女孩继续交往下去。何况她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迷。
少年深深地点头:“那就只好委屈你咯。”
澈笑着嗔怪道:“什么啊!”
两人相视而笑,他看着澈那甜美的笑容,这大概是两天来她笑得最甜的一次。
少年起身对澈说:“那家伙也该动过手了,我们去我的房间看一看吧,我还有些事情得跟你交代。”
两人便走到少年的房间门口,少年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见门口地面上洒了一滩红墨水。房间里依然凉爽而明亮,可他的行李已经不知去向了。
澈看着狼藉的地面,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
少年跨过墨水走进屋,向澈说道:“先进来吧,我来解释下。”
澈也跨进屋,满脸好奇地看着少年。
少年说道:“墨水是上次的客人留下来的,放在桌子底下没被打扫房间的佣工发现。”
他手指门边的地面,说道:“我把行李按高低堆在那,轻轻把墨水瓶放上去,算是个小机关吧。慢慢关门时没事,只要门一开,墨水瓶就会掉下来,给开门人的裤腿鞋子染上色。一会给来人留下痕迹,二能跟着脚印找他的踪迹。”
澈有些激动地说:“你好厉害啊!这是什么时候……”澈突然不说话了,她大概一时想不起上次少年和她分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回答:“我们所有人从二楼下来去餐厅的时候,我不是说要回房喝水么?就是在那个时候做的。”
澈反而更加不解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下一个是……”
少年点点头:“看到第一间是红色墙纸,第二间是橙色墙纸,单是凭着对颜色顺序的敏感我也猜该这间房间了。大不了猜错,就是再进来的时候给自己染个色呗。我只是凭直觉猜测而已,不像你查的那么清楚。”
澈更激动了,她的双臂本能地向上扬起一段距离:“那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找出来那个人是谁了?”
虽说少年不愿意浇灭她兴奋的火,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指了指门边的墙角说:“你看看吧,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红色墨水溅到了门的后背以及门后的墙角。
澈似乎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手臂又放了下去。
这扇门向内开,当门打开时,墨水应该溅到门朝外的那侧,而门的背侧应当与背后的墙角形成一个不会被溅到的死角。
现在的场景无疑告诉他们,墨水是在门关着时倒下的。
另外,这一滩墨水溅射在地面上图案的大小,绝非是从原本的高度洒出形成的,它是从更高的地方——被人倒下的。
少年紧盯着侧面分为两半的墙壁说道:“那个人不是从门进来的,这就是他给我的信息。”
看来……这局不光被摆了一道,甚至还被挑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