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细节快速在澈的脑中闪现。她突然记起重喜提到的和遗书一起被发现的“第二张纸”。她隐隐觉得,找到那张纸,事件就解决了。
只是……这张纸恐怕不好找吧。
澈边想着,已经翻过后山。她看着山脚下的壮姨家,决定再去见见壮姨。
澈很快走到壮姨家门口,叩开房门,壮姨再次迎澈进门,同时警惕地向房子四周看了看。
两人坐定,壮姨就开了口:“怎的,姑娘晓得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澈警觉起来。难道壮姨让我去后山,是为了让我得到信息?她会和那些外来人有关联么?
澈说道:“我已经知道十年前的空难了。”
壮姨似松了口气般,低声说道:“那就好,我也没有违了湖神的愿。”
澈知道,壮姨又开始了。
她突然想到遗书里说的“人神共愤”?,应该和红衣女人讲述的“后湖祭神”有关联。
她问道:“这个湖神,究竟是什么?”
壮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片刻后才开口:“这湖神就是咱一直在后山那边祭的神。村长每周开评鱼大会就是把全村最大的鱼放到山后敬神的。这不就有人不乐意,为了点小便宜去偷鱼,到头来把自己搭进去了。
“十年前你从水里得救,咱都说是湖神的功劳,把你当做湖神护着的,可不都来亲近你。
“村长说湖神救你时被看着了脸?,你触了神威,记的事才全被湖神整没了。又说既然湖神不愿意让你记起来,那咱干脆就不让你知道有第二个湖,全村人才都瞒着你咧。
“可我昨天做梦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让我‘把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叫到后湖来’,我就知道是湖神乐意让你记起来了。这不,你一过去就知道十年前的事了,我刚还一直担心不要逆了湖神,现在看倒是办了好事咧。”
壮姨用极快的语速顺畅地讲完这些,完全没有注意到,澈的脸色早已变得十分难看。
几句话带给澈的震惊是巨大的。壮姨和红衣女人的讲述有很大出入,显然壮姨所说才该是无极村与澈的真相。
起初听壮姨的话,澈还能够接受整村人的迷信,甚至能够理解,他们为了“沾神的光”才亲近自己。
可她有些生气的是,自己是一整架飞机的人拼命救下的,却被村民张冠李戴成了所谓“湖神”的功劳。他们甚至对澈的失忆,也自以为是地想出“触了神威”的原因,彻底隐瞒澈的身世。
壮姨的几句话揭露了无极村民十几年来从未显现的样貌,而这个样貌恰恰让澈心痛。
一个虚无的信仰,竟能让这么多无知的人如此深信。为了盲目地推崇神,他们甚至无视了那么多逝去的生命,哄骗一个懵懂的女孩,不让她知道发生在自己与亲生父母身上的悲剧。
在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存在老套的信仰澈可以理解。可是单为了抓住机会颂扬神,竟做出这种事,是澈不能接受的。
这就是愚昧的人啊……澈只能用可悲来形容他们。
对澈来说,无极村一度是最纯朴圣洁的土地。这座渔村安静坐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直到今天澈才知道,无极村那看似纯净的湖面下,其实潜沉着太多污浊之物。
无极村太让她失望了。
“姑娘还有事吗?”壮姨的声音再次响起,拉回了澈的思绪。
澈看着壮姨,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和她对话了。她只能毫无语气地问出了她准备的最后一个问题:“您知道湾子叔叔和重喜一家有什么来往么?”
壮姨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样子,慢慢说道:“这么些年倒没怎么见过,不过你把他们一起这么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你们来的前一天晚上,我被冻醒了,去关窗户的时候,瞧见山上好像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影,那月亮一照,倒像是重喜他妈和湾子。
“重喜他妈自顾自走着,感觉不知道后面有个人跟着。她走着还回头瞅了一眼,我感觉她瞧见我了,就躲到窗户旁边,再往外看,两个人就都不见了。
“当时我也睡迷糊呢,感觉自己看错了,转头就又睡着了,这才记起来这事儿。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俩了?重喜妈有啥事吗?”
澈这才意识到,壮姨还不知道重喜母亲的死讯。她笑道:“没有没有,我刚想到其实我和她不太熟,所以才问问您,想多了解一下。”
壮姨爽朗地笑出声:“嗨,你找我这歪门邪道干什么,想见她就直接去敲门吧,就凭姑娘你,她还巴不得留你吃顿饭呢。”
澈也跟着她笑了,顺着这话头,澈便起身告辞了。
她走出门,往于先生办公室走去,顺便在路上整理刚得到的信息。
壮姨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
首先是壮姨所说村民们的习性:澈是被湖神庇佑的人,村民们为了沾光都来亲近澈。
可这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重喜的父母。相比较全村人,澈对那二位实在是太生疏了。
如果说信奉神的人都会亲近澈,那么不亲近澈的人,一定不会信奉神。所以不光重喜的母亲不在意湖神,重喜的父亲也极有可能如此。
那么遗书里写到的,重喜父亲规劝妻子的事应该是假的了。
澈有了第一种猜测:夫妻两人一起偷鱼,而妻子上山时发现壮姨正在看自己。妻子认为将要东窗事发,就以死替丈夫摆脱这一“罪名”。
可是……以两人不信神的心理,完全没有理由用死来开脱。
肯定还有别的事,会是什么呢?
澈决定重新整理目前已知的事件,她很快在脑海里排了一张时间表。
第一夜:湾子叔叔尾随重喜母亲去后山
第二日:村长爷爷发现湾子叔叔的尸体,并请于先生和澈到无极村
第二夜:于先生和澈抵达无极村,重喜母亲自杀
第四日:澈找到重喜母亲的尸体
有了这张明了的表,三天来所见的诸多细节复现,在澈的脑中串在了一起。
她猛然停住脚步,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前方。
这就是目的地了吗……可是……
澈微微叹了口气,迈着稍有些发软的腿,登上眼前的台阶,这间小屋正是于先生的办公室。
她叩开了门,于先生正坐在桌旁。他见了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澈微微一惊,原来她的心情已经显现在脸上了。
于先生接着问:“去过后山了?”
澈回答道:“我去过了,不过我的脸色差,可能是因为别的事……于先生,湾子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于先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了一下。他回答:“是在水里淹死的吧,虽然头有撞击的痕迹,但是不致命。”
澈摇头说:“不对,湾子叔叔的尸体不是在水里发现的。村长爷爷告诉我,他看见水里尸体的脸才认出是谁,可男性的尸体应该是面朝下的,他显然撒谎了。”
于先生吃惊地说:“你是想说湾子的死不是意外么?”
澈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说道:“我真的很不想这么说……”
于先生应该明白澈的难处,毕竟他和澈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于先生拍了拍身旁的座椅,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来,坐过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都告诉我吧。”
澈点了点头,缓缓走到座椅旁,轻轻坐下,开始讲述她这几天所发现的,她最不愿看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