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帝留下来的是一个十足的烂摊子。
说实话,不能完全赖在明显帝一个人身上。都说大戎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命短,半差不差。要说自古以来乱的根源,离不开两点:权臣当政,宦官祸乱。
很巧,戎国都碰上了。
容治之是个十足的昏庸皇帝,人有三不理:不理朝政,不理民生,不理上谏。因此造就了三个结果:外戚专权,民心涣散,败仗赔款。他在位后期,大事小事都是苏皇后在处理,加上皇后的堂哥是当朝丞相,朝臣们虽有不满,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谁都明白,皇帝多久没有上过朝了,多久没有亲过政了,偏偏那苏丞相和他一派的官员日日都神气满满。
谁不知道,皇帝都是苏氏一族的提线木偶。
偏偏这个软蛋皇帝生的孩子倒是一个也不像他。
当年和西凉人交手,就在两军对垒阵前,把大公主推出去和了亲。皇后应该是恨极了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说送就送,为此在皇宫里大闹过一场,差点就要自尽于中宫。也是在那以后,容治之再也没有去过皇后的宫殿。
关于明显皇帝的死因,众说纷纭,有说是被宫女太监毒死的,有说其实是皇后一族干的,也有说其实是皇帝自己纵欲过度暴毙而亡,换了个好点的说法罢了……位高之人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最后又会死在谁人手中,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毕竟,史书永远是活着的后人写的,死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容昱登基大典后独自站在龙椅前,他感到害怕,还有无尽的孤独感,谁会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呢。其实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接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将会成为他的母亲和舅舅的下一个傀儡。但他对这一点并不担心,在他的心里,社稷和百姓就是一等要事,如若是有能力的权臣也罢,无所谓自己成不成傀儡,他只想要大戎好好的,让百姓好好的。
理想的确很美好。
问题就出在这里,权臣有能力是不假,但是权臣贪。
朝堂上那些大臣真当他如他父亲一样是个软柿子,个个野心展露无遗。
容昱刚当了七日皇帝,这些天里,做了两件事:第一,大设宴席,邀请文武百官不谈政治只说风月。第二,登门拜访诸朝臣的“豪宅”品鉴风花雪月。轻轻松松发现了其中玄机,朝中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俸禄和他们各自日常开支基本对不上,甚至相差颇多。戎国灾祸大大小小没有断过,国库向各地拨款赈灾也没有少过,各个地方也确确实实款项也对上数,用也确实用了,财务账簿上是一点没错。
能干到三品的人当然不傻。钱确实没有私扣,因为钱都是光明正大捞过来的。赈一次灾,地方的官员就和老百姓以田地签一次契,相当于变相收一次税,与此同时,那些朝堂的猛虎又和地方签一次契,且每一次赈灾后必会盖一座新庙,香火钱也是钱。
就这样,产业链形成。
巧的事,这些有关联的三品以上大臣们,多数都是丞相苏括的党羽。
李虚实,也就是过去的太子洗马,如今的尚书大人,在新皇面前就诸多罪证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推理,尾音落去半晌,长久的沉默。
眼前这幅画面,高高在上的皇帝侧坐在书房案前,他放下按揉着眉心的手肘,抬头仰望着面前不惑之年的李虚实,一如当年读书时遇上难题向他求助那样,这一次是真的遇上了大难题,皇帝问:“李伯教朕,朕该如何?”
李虚实低头撞见了年轻皇帝求助的目光,一如当年教授太子课业时,他看见了皇帝眼里的慌张,无措,还有坚定,此刻他选择一如既往地坚信,他所辅佐的人。
新任的尚书大人此时此刻,在皇帝的书房内,哭的涕泗纵横,“嘭”的一声,一个君臣之间的跪拜大礼,李虚实一字一句在衣袂之下掷地有声道:“陛下决断,定当扳倒苏括一党。”
容昱很少会展露自己的情绪,这是从小皇后教导的道理,要持稳要有气度。可是这一次,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李伯,他真真切切留下了热泪。
容朗决心远离漩涡。
可能君王的孩子天生就有这样的机敏,早早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他决心要离开北幽,去别的地方转转。告别了母亲弟妹,与一众北幽城内的发小好友酒肉辞别,最后一位,去见了自己的大哥。
容昱就像变了个人,以前他见谁都笑,现在一板一眼的,倒是挺有史书上历代君王威严的样子来。容朗像是顿悟一般,他差点忘了,面前的年轻帝王,可不单单是他皇兄而已,他比他们成熟的多,早就在替他们遮风挡雨,他不光是皇帝,是丈夫,是哥哥,是儿子,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想到自己就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北幽,特别是他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阴霾,却留下亲人,特别是想到容昱一个人面对疾风暴雨,终于有些不是滋味,反正从小都是这样,他是最自在的那一个,总会有人替他挡着。
容昱最后笑着说道:“天下到处都是好景致,你可得好好替朕游历一番。”
容朗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但是想到他们似乎从来也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手足之情,最终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答道:“必然,回来自会与皇兄汇报。”
……
容朗离开的那日,没要一个人来相送,这正好,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送别和抒情。有些时候,上天却是是公平的,他发现自己虽贵为王侯,出一趟远门全身所需也不过一个包袱一壶酒,他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儿子,就要闯荡江湖,而实际上,寻常人家的爹妈也会在门口附上一句:“珍重。”
容朗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唯一送别自己的,是他那不怎么熟的三哥。
容准站在远处的官道驿站前,他一身白衣,身长玉立,一身书卷气就好像哪个到访京城的云游书生,抬头看见容朗看见了自己,也就那样,用他一贯清冷平淡的目光与之对视。
容朗其实有些刻意回避他的,从小都是,他也一直觉得容准这样心思缜密寡言少语不爱与人交往的人和他不会是一路的。可是今日他拒绝了众人,他的不熟三哥,就在这条路上等着他。
容朗有些感动。
他想了好久对方第一句话会和他说些什么。“你这小子,走了也不说一声。”“怎么,没想到我会来吧!”“其实我不想来的,你母亲让我送你。”……
……
这些话都没有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容朗飞速在脑子里回忆他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交集,似乎从来没有过二人单独相对的场景,除了今天这一次。
二人一言不发,容准替他牵过马,过关之际,转过头将缰绳递还给身旁的容朗。
只有四个字:“朗清,保重。”
嗯,不错,很符合他这位兄长的人设。
容朗抱拳:“保重。”
……
多年以后,想起当年的这一幕,容朗仿佛觉得,那个自己一直回避,从未看透的三哥,似乎比他以为的要重情的多。他和他那日的行头一般,是个极为纯白的人。
…………
新地图开启,目前故事线逐渐发散,之后会讲东昌那边的晏家爱恨情仇还有两个可怜孩子。还有朗哥这边的民间地图,会有新任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