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黎威之后,苏沐变了很多。
那天晚上,苏沐没有再喝酒,只是把玩着酒杯。她看着黎威,欲言又止,是清醒,也是知趣。
苏沐回想起了六年前那天没遇到黎威之前的各种心理路程,如果再迟三十秒,也许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就是苏沐了。
苏沐和黎威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差点笑喷了。
“哈哈哈,真是个白痴。”黎威对苏沐说。
“你寻死也不能在我店的门口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你小姑娘咋滴了。”黎威一边和苏沐说着,一边因为被唾液呛到而咳嗽个不停。
“所以我得感谢您了。”苏沐露出一脸调侃的表情说。
苏沐说,累的时候好想逃离这个世界。
成年人的世界真的说崩溃就崩溃了。当时,苏沐大学刚毕业,原本就带着沉重的心情,然后找工作还四处碰壁,而身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和自己说话的人。感觉这个世界糟糕透了,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后来路过北京胡同这个条路的时候,苏沐不巧碰到旁边有一家正在遭遇车祸,有救护车的呼声,有医生手忙脚乱的情景,有家人因为失去至亲而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看到这个场景,苏沐自己就泪崩了。觉得既糟糕又幸运,似乎她比某些人轻松,死就死了,反而没什么负担,因为没有人为她的死而痛哭流涕。这个世界很善良也很残酷。
但是善良的一面留给了别人,留给苏沐的只有残酷。
时光荏苒,那就从苏沐和傲鸢18岁那个放学的下午讲起吧。
放学那天,是苏沐和傲鸢的生日,她和她十八岁。
苏沐知道傲鸢对苏南有意思,为了好闺蜜傲鸢和苏南有独处的时间增进感情,机灵的她并借着此机会,说自己饿,去买东西为由,和他们分开。
苏沐买了傲鸢最喜欢的礼物,等着苏南和傲鸢买好菜回去让爸爸做好吃的。苏沐坐在长椅上的时候看见爸爸的车开过来,不停的喊爸爸,但是爸爸没有理会他。
苏沐心想,可能爸爸没有听见,然后就打电话给他。
“嘟嘟嘟嘟”一秒,两秒,三秒,五秒的时候爸爸接通了电话。
“喂,沐沐啊,怎么了?”苏沐的爸爸在电话的那头问道。
“爸,你在哪儿呢,记得给我和傲鸢准备礼物哦。”苏沐一脸激动的和爸爸说。
“哦,乖女儿,爸在上班呢,回来吃啥,爸给你做。”苏沐爸爸温柔的说。
苏沐的爸爸没有发现其实女儿已经发现他了,但是苏沐没有戳穿他。以为爸爸是为了给她准备一个惊喜,而骗她说在上班。
苏沐看见爸爸的车走了一截突然停住了,苏沐以为爸爸要去厕所,趁车门没有锁,猴子一样飞奔到爸爸车前,悄悄上了爸爸的车,躲在后座。刚好,苏沐看见后座有一块毛毯,为了不让爸爸发现,就把一整块毛毯都裹在自己小小的身体上,要没有人翻开,确实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苏沐躲在后座毛毯里面,突然心想到:“这不是没到冷天嘛,为什么后面会放一个毛毯。难道是妈妈上班太累,爸爸为了给妈妈睡得舒服点,就放个毛毯在车上。爸爸真贴心。”正当苏沐心里自豪的时候,听见了爸爸关车门的声音。
苏沐睡在后座上,过了两三分钟,见车还是没有动。突然闻到一股烟味。
“妈妈不是不喜欢爸爸抽烟吗?怎么躲在车里偷偷抽,不买礼物下次就向妈妈告状。”苏沐小心翼翼躲在后面心里默默嘀咕道。
苏沐生怕爸爸发现,都不敢大声喘气。
小时候,苏沐问爸爸为什么抽烟,爸爸告诉苏沐,她妈妈不喜欢他抽,所以他尽量不抽,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躲在车里抽两支。
所以苏沐从那瞬间开始,就笃定爸爸心情不好。
苏沐以为爸爸工作压力太大而已,抽两支说不一定就好了。
“楠希,就当我求求你,今天女儿的生日,你就当帮帮我,我不想让女儿又遗憾的过这个生日。”苏沐的爸爸苦苦哀求苏楠希。
“她早就问我妈妈去哪了,我说上班太辛苦就这住医院宿舍了......”没等苏沐爸爸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不要老是拿孩子来压我,都是大人了,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是,我们不能总是围着两个孩子转,找个时间找孩子说清楚吧,我知道我对不起孩子,我也对不起你,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苏沐的爸爸拿着手机忽然愣住了。苏沐在后面的镜子里面,看见了爸爸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想发火又没处发火
,只好双手愤力捶打着方向盘。
“神经病吧,大白天停在我家超市门口打喇叭,把我家孩子吵醒了,要停就好好停着,不行就停别地儿。”超市老板娘一脸凶神恶煞的冲苏沐爸爸喊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马上开走,不打扰你。”爸爸向超市老板娘耐心的解释并道歉。
苏沐的爸爸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管心情多么糟糕,都不会像苏楠希那样因为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就这点上,苏沐的爸爸是个好父亲。
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小细节,苏沐的爸爸才会忍受苏楠希的吧。
苏沐悄悄躲在后座,不敢出声,她好想拍拍爸爸的肩膀说,爸爸没事儿,你还有我。
但是这件事情比苏沐想的更复杂。她只觉得妈妈苏楠希只是因为和爸爸没有共同话题而已,吵一下就没事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今天晚上我回来,我发位置给你吧,我顺便回来拿点东西。”苏楠希又打电话来说道。
“嗯,好,那我们见了面路上说。”苏沐的爸爸一只手开着车,一只手拿起手机又放下。又掉头往另一边走。
苏沐从小在倾城长大,所以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用眼睛看路也能感知到回家的反向在哪个位置,还知道哪个位置有红灯,哪个位置有大桥。
苏沐睡在车里面,感觉爸爸开车的速度好快。心想还好不是在山路上,不然她刚刚吃进去的冰激凌都要抖出来了。
差不多开了十多分钟的车,苏沐的爸爸停下车,然后走下去等着苏楠希。苏沐看着周围,不像是妈妈以前工作的医院,又想起了,刚刚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发位置给爸爸这就奇怪了,因为爸爸一直都知道妈妈工作的医院。但是为什么又不是以前的医院。像是妇产科,苏沐不敢确定。
“上车吧。”苏沐的爸爸给苏楠希开车门并说。
苏楠希坐在了副驾上。
苏沐的心砰砰直跳,还好没坐后面,不然被发现了。
苏楠希坐上车,苏沐的爸爸正要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苏楠希客气的说了一声:“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行。”这种客气不像是相敬如宾,更像是警告一个人不要离他太近。像是苏沐的妈妈故意在和苏沐的爸爸保持界限,用这个小小的动作告诉爸爸,我们分开很久了,这样不好。
苏沐心里七上八下,感觉懂了又没有完全懂,但是猜到的结局肯定是苦不堪言的。
爸爸开着车,突然放慢了车速。
“抱歉啊,我忘了,我放慢点速度。”苏沐的爸爸带着歉意说。
“不舒服就说,我停下来。”爸爸又接着一句。
苏沐的爸爸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处境,他只会为别人着想。
“没关系的,医生说都挺好的。不影响的。”苏楠希没有直视爸爸,只是看着车窗外掠过天际的小鸟,随口跟爸爸说了一句。
苏沐还是没有完全没有明白。
“他怎么不陪你去。”苏沐的爸爸一直在关心苏楠希,想起什么就问。
“他今天学校有点事,说没时间。”苏楠希叹了一口气说道。
“傲鸢和苏沐呢?你想过她们吗?”苏沐的爸爸又问道。
“我不知道。”苏楠希没办法的回答。
这时候苏沐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傲鸢说的他爸爸傲墨霖最近好像好像谈恋爱了,谈恋爱的对象不是别人,是苏楠希。
苏沐记起有个早上和傲鸢一起路过一家婚纱店的时候,傲鸢看着橱窗里的白色婚纱留意了很久。她还和苏沐说,她的爸爸过一整子会找一个人结婚,然后穿着白色婚纱加进傲家。说那个人傲鸢应该很喜欢。
从小大小事都要分享的苏沐和傲鸢,就在傲墨霖这件事情上没提起多大兴趣。因为她们俩觉得大人谈恋爱就很不常见。或许又说,他们对父辈的恋爱不持有八卦的心态。
不是苏沐忽略了,而是傲鸢也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傲鸢只是想着他爸爸从小带她不容易,中年了找个伴,互相照顾。
苏沐越想越难过,一句一直在一起,骗了她好多眼泪。
终于到家了,苏沐的爸爸还没把车停好,就看见苏沐从车上下来。
苏沐的爸爸惊慌失措,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在自己车里。苏楠希开始责怪苏沐的爸爸,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你干嘛啊,女儿在车上你为什么不说。”苏楠希冲着苏沐的爸爸大吼道。
苏沐躲进房间,只听见他们在外面吵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苏南和傲鸢提着菜回来了。
“妈,你怎么回来了?”苏南问苏楠希。
“儿子,回来了啊,今天不是沐沐生日嘛,我今天调休就回来看看你们。”苏楠希瞟了一眼苏南的爸爸答道。眼神开始局促不安。
“阿姨,苏沐电话打不通啊,她回来了没有啊?”傲鸢问苏楠希。
“嗯,在......在房间。”苏楠希回答傲鸢。
傲鸢去敲门,苏沐没有应。
苏沐爸爸忙了好久,忍着所有的痛,做了苏沐最喜欢吃的菜。到吃饭的时候,苏沐出来了,没有说话。
苏沐告诉自己,要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咽进肚子里,吃了这顿饭就好了,自己就长大了,不需要任何人管了。
“爸,我帮你吧。”苏沐看见客厅里的傲鸢,假装很开心,笑了笑。然后奔去厨房帮爸爸。
“这丫头怎么了,还会主动去帮忙?”苏楠一脸怀疑和傲鸢说。
傲鸢没有说话,总感觉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又不敢问。
“沐沐,爸对不起你......”苏沐爸爸看着苏沐心疼的说。
“爸,我十八岁了,应该祝我生日快乐。”苏沐强忍着泪,背对着爸爸说,然后把菜端出去。
苏沐爸爸懂苏沐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什么也不要说,吃完饭再说吧。
吃着饭,傲墨霖来了。
“爸,怎么才来。”傲鸢放下碗筷看着傲墨霖说。
“叔叔,您坐。”苏南说。
苏沐这次没有喊傲墨霖,要是换做平时,苏楠希肯定是要说苏沐不懂事的。只看见苏沐一直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一直没有抬头。
苏南去厨房加了一副碗筷。饭桌上格外安静,像是犯了错的人在等着酷刑,谁都不敢和谁讲话。
吃完饭了,苏沐对着苏楠希说了一些傲鸢听不懂的话。
突然苏沐和傲鸢争吵起来,苏楠希过来劝,不小心就把苏楠希推倒在桌子上。
苏沐没有管。
“傲鸢,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就跑出大门,再也也没有回来。
后来,苏楠希因为流产再加心脏病突发没有及时抢救而丧失生命。苏沐的的爸爸因为当时的刺激脑梗突发也去世了。
“苏沐,晚上我陪你吧。”傲鸢红着眼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法弥补,所以你可以不理我。”苏沐抽泣着说。
苏沐双手抱着脚,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的看着医生给的死亡告知书。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希望自己快点醒来。
一整晚,苏沐苏南都没有说话,傲鸢一直坐在离苏沐很远的凳子上,默默的看着苏沐。
这一夜,好像全世界都失眠了。
关于这件事,苏沐从未向任何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