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她正在观音桥帮朋友的服装店进货，一接到何亮的电话，她就心急火燎的往回赶。
沙坪坝凤天路一居民小区。大门口，何亮正在那儿等着，手里还提着买的菜。
甄美在出租车上就看见他了，下车时光顾着高兴，摔了一跤，膝盖皮都磨破了。一走到何亮跟前，她就瘸着腿去挽何亮的手臂，何亮扭扭捏捏的挣脱了，让她走前面带路。
一进门，何亮就直奔厨房，已经到中午饭店了，他得加紧做饭。看着屋里像打过仗一样乱糟糟的景象，甄美急的直跳脚，亮哥会不会嫌弃自己没收拾啊？一想到这，趁何亮做饭的功夫，她慌慌张张的拾掇起来……
何亮是个老实人，还是那几个菜：芋儿烧鸡、炒肉丝、回锅肉、三鲜汤、炒时蔬。
开饭前，甄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洋酒来。
何亮一见，心想，现在的单身女性怎么家里都放着高度酒？就没有茶？再不济放点儿啤酒也行啊……嗷，明白了，啤酒不行，又是减肥那一套。
一想到这儿，何亮暗自摇了摇头，偷笑起来。有些女生瘦的跟竹竿似的，风大点儿都怕她被吹走了，还成天嚷嚷着又胖了要减肥，实在难以支持。
才吃了两口，甄美就天花乱坠的夸起何亮的厨艺来，整得何亮挺不好意思的，主动举起了酒杯。
“来，小美，敬今天阳光明媚。”何亮一时想不起好的敬酒词，随口说道。
甄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亮哥，那打雷、刮风、下雨的时候，是不是都要喝杯酒呀？哈哈哈……”
何亮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眼见酒杯较小，一口干了。接着，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几年喝了不少洋酒，味道都不怎么样，苦而不香。还是中国酒好，老白干、汾酒、黄酒，白酒里面还有清香、浓香、酱香……都不错。时代变了，洋酒不洋气了，也就那样。”
甄美一听，立马道：“你觉得不好喝？等我，马上去小区超市整瓶老白干！”
“别，别，将就喝吧，反正我酒量也不好，只是嘴欠爱乱说。”何亮吓着了，手一个劲儿的摇。
“那可不行，第一次来我这里做客，还为我做饭，怎么的也要把一瓶喝完！”甄美盘算着，何亮应该半瓶就醉了。
“别，别，先吃饭，我待会儿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这么神秘？怕不是……怕不是这是最后的晚餐？喔，不，最后的中餐……”甄美好奇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小事儿……来，再碰一个……”
吃完饭，何亮去洗碗了。
甄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脑袋里却像螺旋桨一样飞快的转了起来，猜想着何亮所为何事而来。
终于忙完了，何亮洗干净了手，坐到了沙发上。
坐了一会儿，何亮拿起桌上那瓶洋酒，自己连喝了三杯。喝罢，一下躺倒在沙发靠背上。
“你今天怎么了，病了？受刺激了？”甄美关了电视，挪了挪，坐的靠近了些，伸手就去摸他额头。
何亮轻轻用手挡住了。
“你知道钓鱼城吗？”何亮问道。
“知道呀，合川那里的嘛。怎么了？”甄美疑惑着反问道。
“那，小美，你去过吗？你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吗？”何亮又问道。
“没去过。不知道。”
“我也没有去过，可我知道那座城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去过古钓鱼城，1259年的南宋古钓鱼城，七百多年前……”
甄美坚持要摸摸何亮额头，何亮犟不过，只得让她摸了。
“或许就是个梦而已，但梦醒后，我想了很多……所以，说事之前，我想给你讲讲那时候的古钓鱼城，或许，讲完后，你就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
何亮点了一根烟，慢慢的抽了起来，说了起来，他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古战场，耳朵里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到处是身披铠甲的士兵，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光着膀子的大汉擂起战鼓来，夹杂着冷兵器打碎头骨的声音，眼里浮现出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婆婆在缝补皮甲的画像……
“……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下至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们都上了战场，他们也怕死，也知道会死，但是他们还是勇敢的去了，去面对那寒光闪闪又冰冷的刀枪。很多人，死了……他们吃的是草，是虫子，是树皮，是泥土……往大了说，他们是为了家国情怀，往小了说，他们是为了不被屠城，再往小了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你知道，他们有多羡慕我们现在的生活吗？为了一个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的未来，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未来，他们还是选择了去死……”
甄美被何亮口中所说的这群人感动了，静静的听他讲述着那座城遥远的往事。
“……从南山回来后没几天，外公过世了。我流干了眼泪，却哭不出声音。我对不起他老人家，没让他享过福，这是一种罪孽深重的罪……我真该死在古战场，不该回来……可我他妈的偏偏回来了！这些事交织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有些事和道理，我慢慢想明白了。”
甄美的眼泪像晶莹的珍珠，一颗一颗落了下来，何亮没有安慰她，只是递上了纸巾。
少顷，甄美止住了落泪，红着眼睛说道：
“亮哥……我明白了……你要去当兵！”
何亮闻言一愣，不由得带着泪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呢，我这年龄，军队早就不要了。再说，我去军队能干什么？难不成搞营销策划卖军营？”
甄美这才破涕为笑，擦了擦眼睛说道：“那你接着说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何亮叹了口气，幽幽道：
“想到这些事，这些人，有一天，我一个人去山上坐了很久……当深爱着自己的人离开时，我反问过自己，我又深爱着谁……后来，我明白了，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再不爱，来不及了。”
甄美有点儿明白了，心里像是有小鹿在撞，一伸手，自个儿干了杯威士忌。
“小美，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既不要高兴，也不用悲伤，请冷静的听我说完。你也是当领导的人了，我相信你的理性肯定超过感性，特别是现在……”
甄美一下又愣住了。
接着，何亮又点了根烟，把那天对艾可说的同样意思和有些话，缓缓讲了出来……最后，他坦诚的说了自己和艾可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
听完何亮一席话，甄美如同五雷轰顶，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泪如雨下……
“是不是我耍过朋友，又不是处女了，所以，连这份感情都是二手的？”甄美泪眼婆娑的悲声说道。
“小美，言重了。你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完全没这个意思……郁达夫说过：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无马可鞭，果然累着了美人……”何亮苦笑道。
“你马上去和她分手，我就原谅你。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你就是想要月亮，我都去给你摘！”甄美又是命令又是保证道。
“这……这哪行？！”何亮惶恐道。
“果然是最后的中餐！那你滚！”甄美下了逐客令。
“小美，对不起，此事非我本意。希望，以后朋友还有的做。”何亮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没的做！”甄美毅然决然的答道。
何亮连连叹气，走向了门口。
“喊你滚你就滚？这么听话迈？”甄美突然瞪着何亮呛声道。
“噫？不是你喊我走的嘛……我……我到底要啷咯办才好嘛？”何亮站在门边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过来给我坐倒……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在新社会讨小老婆？你是不是个封建余孽？”
“天地良心，我刚才嘴皮都说破了……算了，我不解释了。咱们做朋友好不好？
“不好！”
“所以嘛，我要么两个都同意，要么两个都拒绝，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说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想两个都不伤害，或者至少减少伤害……这种情况下，我虽然同时爱着两个人，但当我站在每个人面前时，我的爱都是完整的，不会分成两半……艾可从昨天到现在，打了好多个电话，但自从中午见到你之后，我一个都没接……你能明白吗？”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喊你当心那个小狐狸精，结果你还是被她睡了……你还保证过，保了个屁！”
“我……情况不一样……我又想走了。”何亮挠了挠头。
“你敢！我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你同意了才能爱呀……当然爱，不然我就直接给你说做朋友了，哪来这么多话？”
“把爱我那句话说完整。”
“……小美，我爱你！”
“你要是哪天变心了呢？”
“我发誓，天在变，地在变，我对你的心不变！另外，我也想说几句自己对爱情的感想……一段情，不该是句号，应该是省略号，直到所有的尽头；一句誓言，别让它像一场雨，淋湿过你，干了就看不见……我也想反问你一句，你认可吗，你能做到吗？”
“我认可！但能不能做到，要看你对我好不好……”
“……那……你休息一下，我真的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