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前,何亮干了一件事、遇到一件事。
他复核了上个月的《销售成交月报表》,然后把销售经理罗威开除了,让他立即去行政部办离职手续。
他还遇到了董事长,董事长见他脸色不太好,让他明天休息一天再来上班。
这天晚上,何亮睡觉时做了个噩梦,梦见矿哥带着几个老缅追杀他,可他却跑不动……何亮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发现,原来是自己腿睡麻了,怪不得梦里跑不动。
起床后,何亮看了看天色,阴天,还有几天才立冬,不算太冷。他准备去南山爬爬山,呼吸下自然空气,沉淀一下内心。
南山,号称重庆主城区的“肺叶”,总面积近4万亩,最高海拔约700米,山上常年郁郁葱葱,还有抗战时期留下来的陪都遗址……
何亮从南坪上了山。
薄薄的雾气在山林中缓缓流动,潺潺的溪流蜿蜒的流淌,高大挺拔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甚至还有在冬季里难得一见的菊花,空气中弥漫着大自然的芬芳……
在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是如此的怡人而宁静,让人陶醉又放松。
何亮无意间走到了陪都遗址,草庐、外国大使馆……何亮无意间想起了小萝卜头,他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山林中走着。
看蚂蚁搬家,看不知名的虫子打架,看大树底下长了颗奇怪的蘑菇……不知不觉间,何亮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他也不想知道……
“汪、汪……”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咗、咗咗……”何亮开心极了,没想到这附近还能碰到狗,他从小就喜欢狗,不怕狗,发出了对狗的呼唤声。与此同时,他想起了小时候院子里养的两条大黄狗。
“汪……”
何亮循声望去,四处寻找……蓦的,他看见一条大黄狗从一丛竹林边走了出来。
一对坚挺的大耳朵,一双圆又亮的眼睛,一身浅黄的毛皮,一条大而蓬松弯曲向上的尾巴……何亮怔怔的看着它,大黄狗也也静静的看着他。何亮忽的留下泪来,用颤抖的声音呼唤道:“大黄、二黄……”言毕,何亮已泪如泉涌。
在朦胧泪眼中,何亮看见大黄狗轻轻的摇着尾巴,慢慢向他走来,没有吠叫。
何亮一下欢喜起来,向它伸出了双臂。
大黄狗在他手旁边停了下来,却没有触碰,用那一双温柔而又深邃的眼睛看着何亮。
“大黄……是你吗?你转世来找我了吗……”何亮喃喃的呜咽道。
“呜……呜……”大黄狗居然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回应他,又像是在安慰他。
何亮的手颤抖起来,他慢慢的把手往前伸,想要摸一摸它。
大黄狗却转了个身,不快不慢的向后走了。何亮连忙站起了身子,轻轻的跟在了它后面。
一人一狗,在这静静的山林中,静静的走着。
不知什么时候,何亮才发觉他和大黄狗已经走在了一条古旧的石板小路上,蜿蜒曲折。大黄狗依然在前面走着,没有停下的意思。
转过一片香樟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壁下,有一个自然生成的洞口,洞口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古色古香的大字“清修洞”;洞的两边是两排木结构的两厢房子,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但从檐口的木雕上看感觉年代很久远;两排房子中间,是一片空坝,空坝上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高耸入云霄。
大树底下,一个人正双手拿着把高粱笤帚在扫落叶。这个人的头上挽了个发髻,发髻上插了一根木簪,穿着灰褐色的长袍,扎着绑腿,脚踏一双布鞋。
这身装束,何亮在电视上见过,挺眼熟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蓦的,何亮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应该是道士。早就听说过有隐居修道之人,不曾想今日得见。
“道长……”何亮边喊边走了过去,他想问问这狗是不是他养的。如果是,出家修行之人吃的清淡,他想拿些钱给道长,一是给人买些素食,二是给狗买点儿肉食啥的。
道长听见呼喊侧身看了过来,放下笤帚,左手抱住右手,合成拳举至眉间,俯首鞠了个躬,行了个稽首礼。
“福生无量天尊。”道长唱了声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何亮走到近前,见这道长满头银发,胡子亦是,面容清瘦慈祥,双目炯炯有神,身板直挺硬朗。年近七旬左右,仍有这般精气神,何亮不由得暗暗赞叹,不愧是出家修行之人,再加上对方又是长者,他心里暗生敬意。
“道长好。”何亮双手抱拳,鞠躬还了个礼。
“这条大黄狗……”何亮突然闭口不言,眼睛四处张望,因为他发现大黄狗不见了。
“呵呵……善信莫寻,莫寻。自得安生!”道长笑道。言罢,背着手踱起步来。
何亮不好再问,也跟在道长侧后方踱着步,走了两步,何亮开口问道:
“对了,还没有请教道长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看破红尘几十年,已无名,亦无姓。”道长停下了脚步,微微仰着头,望着树上的枝叶。
“那……不晓得道号如何称呼?”何亮有点儿迷惑,不知道道长是真忘了,还是不想提及。
“都是虚无……人行大道,号为道士……你想怎么称呼都行。”
何亮呆了呆,没想到修道可以把称呼都修没了。
“善信所为何事而来呀?”道长轻捋胡须问道。
“哦,这段时间遇到些事儿,烦的很,今天想到山上清静清静,就满山遍野乱爬,中途遇到一条大黄狗,就跟着过来了,算是信步到此。不好意思,打扰你老人家清修了。”
“无妨,无妨。”
道长说着突然转头打量起何亮来,良久,长吁了一口气。
何亮有些不知所以然。
“只怕,天道自有安排,是祖师爷给你指的路,你能找到这里,应该是有原因的。”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何亮一眼。
“祖师爷?”何亮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看着道长。
道长伸手指了指天。
何亮抬头看了看雾气朦胧的天空,还是不解,自己不是无意中到这里来的吗……
“哦,对了……”何亮突然兴奋的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果然是天意,让我有缘遇到修道高人,想请道长算个命,解个惑。”
“贫道不算命。”道长摇了摇头。
“啊?我还以为你们道士既会武功,又会算命呢?!”何亮大失所望。
“解惑倒是可以聊聊……三灾九难十劫七情六欲八苦,众生皆苦。”
何亮心里一惊,确是自己心中有苦处,竟惶惶说不出话来了。
“善信,但说无妨。如来佛亦作狮子吼,道家也讲除魔卫道,天道尚且如此,何惧凡尘人间事?!”道长炯炯有神的双眼散发出精光。
何亮闻言,顿觉心神安定不少,长换了口气,把自己经历的见血之事捡重点说了一通。说完,在这临冬季节,竟有汗水渗出。
“……我明明和坏人在一起,却偏偏想努力做个好人……”何亮的眼神里透露出痛苦之色。
“唉,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却好同类相残,陷入这世间无极的造化……我不能说你对,也不能说你错……但,我可以给你说一个人,听完,你各人去悟。”道长的目光深邃起来。
“道长请快讲。”何亮忙应道。
“汉人丘处机,不远万里,踏血而行,只为一言止杀……”道长沉吟道。
何亮以为丘处机是武侠小说、电影电视里虚构的人物,此时才知道历史上确有其人,而且还有如此的修为和境界。
何亮沉吟半晌,说道:“如果言语不能止杀,又该如何?”
“情非得已,以杀止杀!”道长一脸坚毅的说道“但这里面的度,善恶好坏、是非曲直……难以把握呀……”说完,道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感谢道长指点迷津,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个中道理。但有一点我现在略有些明白了,以后,遇事尽量多忍耐。”何亮若有所思道。
“还有一苦,想说与道长听听。”何亮小心翼翼的说道。
道长轻轻点了点头。
“今年逾三十,换工作无数,方得安定,这其中却又并不稳定。现无房无车。亲人年纪越来越大,深恐子欲养而亲不待,有感于此,每每想起夜不能寐……”何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刚才说的那些杀伐之事,这也是隐藏在背后的一个重要原因,心慌意乱,只想找个法子挣钱,难免慌不择路……就容易出事。”
“善信其心可嘉。”道长颔首道:“但你可知,安得广厦千万间,只取一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何亮想了想这几句话的含义,点了点头“道长修为果然高,短短几句,道尽道理。”
何亮又想了想,旋即又说道:“但是,难啊……道长修道多年,可能有所不知,现在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社会巨变,生存和生活,一字之差,压力非凡啊!”
道长闻言,沉默良久……
“来。”道长忽然说道,随即转身向清修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