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粟,待一切安妥我定会回来接你。”
“我就在此处等你。”
孟承珩走后不久,月粟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心中的担忧却胜过了欣喜。因为她不知孩子的父亲是否会和她一样为这孩子的到来而感到欢喜。
“娘子,怎么满面愁容?有了身孕应当开心才对。” 翠桃不明所以问道。
月粟浅笑摇头,“只是不知孟三他突然得知自己要当父亲了会作何感想罢了。”
“孟三公子眼里、心里都是娘子你,他要是知道了肯定笑的合不拢嘴!” 翠桃想象了一下画面,自个咯咯地笑了。
随着翠桃的笑声,月粟抬眼看着这傻丫头笑得无忧无虑的模样,觉得自己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不少。
“娘子不如现在写封信告诉孟三公子吧。” 翠桃心想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立马告诉孩子的爹才对。
月粟神情温柔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他此番回倾州定是要事繁多,不必让他再挂心于我,等来日相聚时再告诉也不迟。”
冬去春来,金粟园中有一身怀六甲的美丽女子独坐金桂树下,她时不时望向院门似在等候,望着望着便出了神。
翠桃从屋内拿着披风为月粟披上,“娘子你不能坐在屋外太久,小心吹了风会受凉的。”翠桃知道月粟虽然一直装作不在意,其实每日都在等着那孟三来接她。
月粟回过神来拢紧身上的披风,她起身后径直走向屋内,捧出一锦盒。
盒子装有一雕刻盘龙纹的羊脂白玉佩,玉佩纯白如凝脂。孟三临走时将此物交付于她,说是贴身之物如要寻他时可将这玉佩交于扬州城知州江孜舟,自会有人代为通传。
月粟摩挲着孟三留给她唯一的信物,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无法确定能否等到孟三如约归来,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应该让孟三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心中的犹豫彷徨一瞬被清空,系紧身上的披风,顺手拿起帷帽戴上后带着玉佩大步向院门外走去。
翠桃见状急忙紧跟其后,焦急喊道:“娘子,您慢些走。”
扬州城府衙门前守卫见一怀有身孕的女子携着婢女径直向他走来,出声道:“民女清昙阁月粟有要事求见知州江孜舟大人,烦请官差大哥代为通传。”
知州大人岂是一介女流就能随意求见的,守卫不知“清昙阁”是何处,本想将月粟打发了,却见眼前女子头戴帷帽虽令人看不清容貌,但周身气质不俗,衣饰上等。担心会是哪家贵人的家眷,贸然回绝又怕误了要事。
月粟见守卫面露难色,料其心中所想再次开口:“官差大哥,民女确有要事与知州大人商议,烦请告知大人事关是孟三公子,大人他定会召见。”
守卫将信将疑让月粟在门口稍候,人便一溜小跑进了府衙。并未让月粟久等,那人不一会便传来江知州的口信:“夫人,大人请您府衙里头一叙。”
月粟进门朝江孜舟屈身行礼,江孜舟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时不免心中一惊,试探地问道:“月粟姑娘求见本官说事关孟三公子,可是因这腹中孩子?”
月粟掏出孟三的玉佩及早已写好的信一并递给江孜舟,“正是,月粟想请大人将此信交予孟三。”
江孜舟接过玉佩及信件,犹豫再三不知如何开口。
月粟将江孜舟欲言又止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定有不为她所知的隐情 ,“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月粟姑娘,圣……应该是孟三公子可有对你表明身份。”
“他未曾提起。”月粟从未在乎过孟三是何许人也,只要此人心地纯良真心待她便好,故而孟三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江孜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好由他如实相告了,“‘孟三’不过是当今圣上此番微服出访为方便行事而起的化名。如今月粟姑娘你怀有皇嗣,兹事体大本官定会将姑娘的信交到圣上手中。”
孟三与扬州知州相识及交付于她的信物上好玉佩更刻有龙纹,月粟其实早已预料孟三真实身份非富即贵,但若说孟三是当今圣上这可大大超出了她承受范围。
江孜舟说完暗自留意月粟的神情,女子显然大为吃惊却强装镇定,煞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的内心并非像表面上那般冷静。江孜舟出言宽慰道:“月粟姑娘不妨先行回府休息,圣上若有旨意本官定会及时通传。”
月粟还未从孟三真实身份的冲击中缓过来起身告辞时些许踉跄,她不露声色地扶住座椅稳了稳脚步,“有劳大人了。”
今日来回奔波,情绪剧烈起伏都消耗了月粟太多体力,回到金粟园后昏睡了整整半日。而她的信江孜舟命人快马加鞭也花去了十日有余方才送至大内。
从江南回朝后孟承珩的心像是被名为思念的虫子一天天蚕食,将他折磨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连伺候的东鹤都忧心圣上是否害上了某种病症,传唤太医为圣上诊脉却一切无恙。
回宫多时孟承珩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可以让他毫无顾忌的将月粟接入宫中。当孟承珩收到来信得知月粟有孕时,他明白不能再等下去了要赶在那群老朽知晓前快一步把人接到倾州。
“臣听闻日前陛下派出一队贴身护卫前去江南不知所为何事?” 宰相严金锋列位百官之首年近花甲依旧不改直言不讳的作风。
令孟承珩始料未及风声竟然走漏得如此之快,究竟他的身边被安插了多少眼线。事已至此孟承珩也不打算回避:“严相既然提及此事,不妨与众爱卿直言朕微服私访扬州城时遇上命定之人,朕欲将此女接入宫中。”
“老臣斗胆想问陛下此女出身何处高门?”严相再次开口。
孟承珩眼神一冷,这老朽分明像是明知故问,“她自成高门。”
听着圣上赌气的回答严金锋心中叹息:“老臣听闻曾有一清倌女子竟携有陛下的贴身玉佩作为信物寻上扬州城知州。”
果然这老朽已打探清楚却处处试探,是想要逼迫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坦白一切,“不错,那贴身玉佩是朕亲手所赠,”
此话一出顿时场面像炸开了锅,文武百官交头接耳大简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这等荒唐事。
严金锋语重心长直言规劝:“陛下乃一国之君为万民之表率,迎一介风尘女子入宫于礼不合,老臣望陛下三思。”
“陛下此事不妥啊” “臣附议”大臣们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刺激着孟承珩的神经,好一出自说自演的戏码。
“依严相所言,即便此女怀有皇嗣也不可吗?任由皇嗣流落民间便合乎礼教?”孟承珩犀利回击,这是他亲政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之上与严金锋如此争执。
孟承珩的话音一落,众大臣皆是哑然不曾想圣上一段露水情缘竟然还牵扯上了皇嗣,原本附和严相大呼万万不可的大臣们一时没了声响。
向来敬重他的皇帝现在为了一个出身低微的风尘女子罔顾他的劝谏,严金锋担忧孟承珩色令智昏故而毫不让步:“君子发乎情止乎礼,陛下与一介风尘女子私定终身实乃老臣失职愧对先帝的嘱托。皇嗣自是要接回宫中,但那女子不可入宫。”
龙椅上的孟承珩脸色铁青,每次他行事稍有不合这群老臣心意时他们总爱搬出先帝来压他,他若不听劝谏便是大逆不道。
孟承珩与严金锋互不相让,一时间朝堂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众人皆是暗自观望不敢擅自出声生怕殃及池鱼。
就在此时一人跳出来当起了和事佬,当年还只是翰林院侍读的梁顺古进言道:“微臣翰林院侍读梁顺古,叩见陛下。臣以为严相为陛下着想顾及皇家颜面不无道理,但关乎皇嗣仍需从长计议寻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依微臣之见,不如暂且将人先行安置于太明寺中,待此女顺利诞下龙子赐予封号后再迎回宫中。”
孟承珩与严金锋二人不再出言并非是因梁顺古的提议有多么高明,既有第三人跳出来缓和局面先顺势而下为妙。
安国公萧崧下朝后与严相一道走着,萧崧戎马一生行军打仗才是他专长,对于朝政上的弯弯绕绕他不甚了解素日也不愿多加评议。但对于今日朝堂之事他颇有些看法,想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同僚提个醒。
“你我共事大半辈子,自知你心忧大简社稷江山,对圣上更是一片良苦用心。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严兄可曾想过当今圣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们做臣子逼的太紧怕是会适得其反。你若与圣上心生间隙反倒是让巧言令色之徒钻了空子。”
“严某任一国宰相担辅佐圣上之责,君主亦凡人自有私欲而我们做言官本就是为规谏圣上而生必是知无不言,生死都不计又岂会畏惧无名鼠辈。”严金锋言语间依旧不改正气凛然。
萧崧无奈摇头,这人几十年来的倔脾气就是改不了,算了随他去吧。
那日梁顺古在朝堂上挺身进言,让原本默默无名的他入了当今圣上的眼。今得圣上有要事商议召他进宫,梁顺古自知他的大展拳脚的机会很快就要到了。
“今日月粟便会到达倾州,朕要出宫去迎她命人准备车马吧”孟承珩得了消息便命东鹤准备出宫一事。
正巧被前来觐见的梁顺古听了去他连忙出言制止,“依微臣之见陛下此举不妥。现下切莫表现太过在意月粟姑娘,才是万全之策。”圣上眼神凌厉地扫了过来令他欲言又止。
“梁卿这是何意?”圣上此话一出大有不把话说清楚便要治他罪的威胁之意
“当日严相之所以坚决反对月粟姑娘入宫一事,除了顾忌月粟姑娘的身份,还因陛下为此事竟与严相当面大动干戈,毕竟自古君王醉心红颜乃是大忌,已让大臣们对陛下行事颇有些看法。”
直指帝王沉迷女色同是大忌梁顺古原打算点到为止就好,但见孟承珩并未动怒,他再次小心开口说道:“陛下不妨忍下一时相思之苦,换得日后长相厮守岂不是更好。”
依梁顺古言下之意,眼下如若他行事太过招摇于日后迎月粟入宫来说确实会适得其反,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应该克制自己以防给那群老臣落下话柄。
想到此处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令孟承珩恢复了平日冷静的模样,方才心中涌起的一阵欣喜也被生生掐灭归于虚无。
孟承珩似泄了气却强打精神的说道:“梁卿的确思虑周全”
“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陛下心悦佳人乃是人之常情,臣也盼望早日见到陛下与月粟姑娘相聚。” 梁顺古话里话外无不是一片诚心,比起那群成天家国天下,圣人如是说,只想要一个顺从他们的帝王的老臣来说,这个把孟承珩当常人看待的梁顺古说出来的话更顺耳些。
月粟满心期待来到倾州原以为终于可以见上孟三一面,但除了宫中派来了伺候她的宫女和稳婆,此后大半个月过去了宫里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仿佛那人将她安置在此处后便把她彻底遗忘了,月粟才明白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着漫漫无期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