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伍两家相见当日,萧家在倾州城中最好的酒楼设宴两家人围坐一桌。不似寻常贵族女子与未来夫婿见面时含羞带怯,只见平南郡主伍明钰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有着女子少见的爽利。
与平日衣饰从简不同,伍明钰为显重视今日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袭葵花纹鹅黄色长裙下的盈盈细腰被柳绿色腰带轻轻环住,大眼浓眉笑起来整个人格外明朗。
见到伍明钰的第一眼,萧擎戈心中便暗自想到:也许这般温暖明媚的女子就是老天给他最好的选择。
两家相见进行得十分顺利,相见的二人对彼此都很是满意,这可让两家的长辈高兴快了,尤是安国公与平南定侯老哥俩以偿心中所愿结为儿孙亲家。
筹备婚事就在两家相见后提上了日程,萧擎戈没料到回到倾州竟有如此多的事等着他。选吉日、量身裁衣定制婚服、选聘礼、拟定宴客名单、下请帖、婚宴酒菜……虽说都是自家长辈挑大梁,但他这个准新郎官可不能置身事外。
这段时日,萧擎戈不是随着母亲去采买,就是随着祖父在书房中商议需宴请人员的名单,好不容易有天得空又被昔日同窗好友约去喝酒叙旧。
榕姝盯着双眼凹陷的萧擎戈问道:“擎戈师傅,你这准新郎为何这般憔悴?” 萧擎戈苦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成亲会比行军打仗还辛苦。”
“我未来表嫂子是怎样的女子?”
回忆起那如向阳花般明媚的女子萧擎戈浅浅一笑:“是个让人觉得很温暖的姑娘。”
榕姝随着萧擎戈也勾起了一抹微笑:“如此便好。其实那一日姥姥告诉我你突然决定成家,着实让我很是惊讶,不知你究竟是放下了还是更加无法释怀。”
榕姝一直都明白萧擎戈的心意,明白那落在一封封寄给她的书信结尾是萧擎戈隐晦而又克制的深情。榕姝相信聪慧如婉姐姐也早已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只可惜,情爱之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萧擎戈沉默了片刻,“她一直像一阵风,我握不住摸不着的风,到头来她真的幻化成风消失于世。”
似无言的哽咽,似对故人的追忆,似缅怀苦苦追随的岁月,忽的一瞬清风吹过带走所有的痛苦留恋。
“那我心中的执念也该随风而去了。”
榕姝听着萧擎戈的话,默默地张开手,恰好有一阵微风划过她的掌心,想要握紧时却是空空如也。
榕姝没有告诉萧擎戈,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像风一样离她而去,即便已不在人世,她也要日日夜夜念着他们。
她便是这般固执和孩子气。
安国公老夫人携着儿媳冯氏今日登门平南定侯府与亲家最终择定成亲吉日,平南世子夫人刘氏出门相迎。
“亲家夫人,合着两个孩子的八字择了几个好日子,您给看看。”冯氏笑得一团和气展开写了黄道吉日的红纸给刘氏递了过去。
定侯老夫人早些年便过了身,偌大的平南定侯府一直都是刘氏管家。刘氏客气地接过不忘客套一番:“亲家真真是有心,我看了看都是好日子,不知亲家老夫人和亲家母最是中意哪一天?”
安国公老夫人知道刘氏这是将选择权又还给了他们萧家,“不如便定在八月初八如何?过了七月,在中秋大典前操持婚事更方便些。”
刘氏赞同道:“还是老夫人考虑周全,就依老夫人的。”
“亲家夫人,只是我们安国公府给拟的聘礼单子,您先过过眼。”冯氏将大红锦面的聘礼单子递到刘氏手中。
刘氏象征性的看了看,安国公府长孙娶妻下的聘礼自是不会差。三人就这两家的婚事事宜又是聊上了好一会。
榕姝让尚青将自己的库房的账册拿来,萧擎戈的婚期已定下她打算亲自挑选几样贺礼。“蓝绿猫眼石扳指、天红玛瑙手串、整套南海珍珠头面,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公主,您挑的可是顶好的了。”
榕姝心满意足的合上账册说道:“擎戈师傅成婚,我自然要送上最好的。”好久没有这般大的喜事,她也许是沾上了点喜气,近来都是说不出的好心情。“阿公他们近日定是都要忙坏了,三哥的赐婚圣旨今儿就会到阿公府上。”
“安国世孙萧擎戈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府世孙萧擎戈忠勇卫国,年少英雄,文武兼备,今适婚娶之时。平南定侯之孙女伍明钰,今及芳年待字闺中,二人皆为将门之后,实乃天作良缘。故而朕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日后琴瑟和鸣,并蒂连理,钦此。少将军接旨吧。”内官将明黄的圣旨递到了萧擎戈的手中。
“臣接旨,谢圣上。”
八月初八,艳阳高照宜婚嫁娶好日子。
安国公府一片热闹喜庆,吉时到迎亲队伍中的少年亲眷都在高喊:“迎亲去咯!迎亲去咯!” 伴着震天响的炮仗声安国公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新郎官萧擎戈骑着高头大马,大红礼服束发金冠,身姿俊逸挺拔。他身后是一顶八人抬起的大红花轿,迎亲乐队一路上吹吹打打,引得城内的百姓皆出来观望。
漫天的五色彩带装点下的官道两旁都挂满了大红灯笼,护城军们一面维持道路两旁人群的秩序,一面发着喜饼蜜糖,场面极度喜庆热闹。
奏乐声由远及近,红色的迎亲长龙在平南定侯府正大门停下,萧擎戈翻身下马等候。
头披绣金线并蒂莲花纹大红盖头的新娘子由喜娘搀扶从府里缓缓走出,身后跟着送亲的娘家人。
萧擎戈快步迎上前,喜娘将新娘的手转交至他的手中,二人两手交握。
此情此景让萧擎戈终于感受到自己将要与眼前的女子共度一生的实感,他小心翼翼地领着她上了花轿后转身朝着还在大门口注视他们二人的平南定侯府一家老小恭敬地行了一礼。
定侯苍老的眼中含泪对着自己的孙女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萧擎戈会意点了点头重新上马。
起轿时,平南定侯府点燃炮仗,在震天的炮仗声中迎亲队伍又再次热热闹闹地往安国公府去了。
花轿里的伍明钰多想掀开盖头再看看自己的家人,但于礼不合只好作罢。她终于嫁作人妻了,回忆起方才那只掌心宽厚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瞬间慎重而有力,让盖头下视线十分有限只能依赖身旁之人牵引的她瞬间心安。他们二人虽只见过一面,伍明钰却有种没有选错人的预感。
“老夫人,长公主,迎亲的花轿回来了。”前院的婢女兴冲冲地前来通报。
萧老夫人闻言笑容满面的起身,她握紧榕姝搀扶的手开怀地笑道:“姝儿走,该我们去门口迎新娘子了。”
“好,姥姥您可慢点。”榕姝今日身着一条湘妃色金绣如意纹大袖裙衫,整个人似粉雪相融,低调又不失华贵,既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又不会失自己的身份。
今日倾州城里的炮仗声就没有断过,惹得平民家的懵懂小儿都误以为是过年了。偌大倾州城内少有这般盛大而又备受瞩目的婚礼,但城中百姓细想来又觉得情理之中。
萧伍两大侯府联姻,当今圣上亲自赐婚,喜宴上皆是皇亲贵胄,连圣上和长公主都亲自到场自是要这般排场。
标示喜庆热烈的红绸彩球装点着整个安国公府,大堂内高朋满座新郎官萧擎戈在喜宴上一桌接着一桌敬酒谢客,他被宾客们的新婚大喜和早生贵子的祝福淹没。
萧擎戈腹中空空还被连灌了好几杯黄汤,让他醒悟婚礼其实是一场不能面露苦色的试炼,暗叹幸好一生就只有一次。
孟承珩和榕姝一众皇室贵胄被安排在府中的内院,此处的安静与前院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崧作为主人家圣上亲临自是相陪左右,榕姝陪坐在萧老夫人身侧。
“大表哥要去挑新娘盖头咯,长公主表姐我们快去看看。”萧擎戈的表妹冯莹盈从前院回来热络地对榕姝说道。
榕姝朝萧老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和蔼的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这老人家就不去凑热闹了。”
未走近,榕姝便远远看见萧擎戈被拦在了婚房外,便难掩笑意一脸幸灾乐祸地缓缓走了过去。
众人见是她来到,纷纷行礼。榕姝微笑道:“大喜之日,大家不必拘礼。”她掩口悄声朝萧擎戈说道:“擎戈师傅没想到还有你束手无策的一天,需要本公主出手相助吗?”
萧擎戈想着从小就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不曾想多年后会在自己婚礼上变成只能被别人捉弄的份,折腾了一天他连脾气都没有了朝榕姝求助道:“我的公主表妹,师傅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帮我将这群人给打发了吧。”
榕姝得逞微笑转过身来朝着堵在婚房面前的众人开口:“大家将我表哥堵在房门外也好些时候了吧,屋内的表嫂怕是要等着急了。”
“我四姐发话了,不能让新娘子等急了,都撤了吧!”孟承璨显然是喝了些酒,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带着玩笑的口气应和着榕姝的话,挥动双手像赶鸭子一样驱散人群。
榕姝和萧擎戈看着孟承璨有些喝多了的模样两人无奈又宠溺相视一笑。
伍明钰的盖头终于被掀开了,眼前不再只是晃眼的红色,她长长舒了口气。女子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向他的那一刻,萧擎戈的心不争气的跳动起来,他的新娘确实是今天这个世间最美之人。
二人屈臂交颈合卺交杯,男子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伍明钰颈后,惹得她原本拍着红红胭脂的脸颊更加红润。喝完交杯酒喜娘将酒杯收去,随后取了萧擎戈和伍明钰各自的一绺长发交错绾在一起,寓意结发为夫妻,此生不相离。
房内其他人离去,掩上房门只剩迟来的尴尬,“你饿了吗?” 萧擎戈讷讷的发问。
“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意料之外的异口同声,“噗嗤”两人相视一笑瞬间化解了尴尬的气氛,萧擎戈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吧,现在我的肚子是剩黄汤在晃荡。”
“好啊,自从盖上这盖头起我也没吃过东西了。”伍明钰和萧擎戈此时都有了共患难的感觉。
萧擎戈和伍明钰一前一后的起身那一绺相缠的长发绊住了彼此,两人默契的都不愿将那发结解开,从此刻开始他们的余生便像这绺长发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