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杏风的雅间里梁顺古听着头牌娘子碧莲姑娘的琵琶曲,面上装作悠然自得心中却是暗藏波澜自鸣得意。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他只是个官居七品的翰林院侍读连进到楼内的资格都没有。如今鱼跃龙门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升迁为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再来到这醉杏风不止受掌事娘子特意安排独享雅间,连弹曲助兴都是传闻中一掷千金未必能得一见的碧莲姑娘。
“李某寻着碧莲姑娘的琵琶声不请自来了,不想在此处能遇上到梁大人,扰了大人的雅兴还望见谅。”一人走进了梁顺古所在的雅间。
这男子瞧着眼熟梁顺古在脑海中思索片刻,记起原来是东丽国的使臣,随即起身相迎道:“使节大人这是什么话,大人不远千里来我大简,梁某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才是岂敢责怪。相请不如偶遇李大人快请坐。”梁顺古命小厮为李隐添了酒杯,还让上楼内最好的酒。
李隐连忙阻止,将自带的一壶酒摆上桌面:“李某自带了一壶家乡上好的东丽参酒,梁大人不妨品上一品。”
“这上好的东丽人参可是有市无价,梁某算是托了李大人的福才能喝上一杯。”二人彼此恭维相谈甚欢。曲终酒尽回忆起碧莲姑娘一曲琵琶语梁顺古仍是意犹未尽,与李隐谈及此想法。
“梁大人有所不知碧莲姑娘是我东丽国人,故而李某与碧莲姑娘算得是熟识,大人赏脸光临寒舍时在下定会让碧莲姑娘前来。”李隐顺势与梁顺古相约下一次来他的寒舍小酌,梁顺古答应得十分爽快。
三日后,李隐私宅,主人李隐早早备好佳酿等候贵客的到来。梁顺古如约而至,见到李隐这院子就不禁啧啧赞叹:“没想到使节大人在倾州城中安置了如此别致的宅子,曲径通幽,不落俗情。”
“梁大人过奖了,李某这处园子勉强只能算是个遮风挡雨的住处,称不上别致。里头备了好酒好菜,梁大人里面请。”
“好,咱俩边吃边聊。”
“前日在醉杏风遇上大人李某未来得及道贺,在此恭喜大人高升。”
“诶,使节大人多礼了。”梁顺古豪爽地摆了摆手,脸上对李隐的恭贺相当受用表情。
李隐看破不说破,一边为梁顺古斟着酒一边循序渐进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大人也不必多礼,可以唤李某表字‘言欢’。”
梁顺古与李隐二人举杯不歇,从大简风光聊到了东丽美景,此情此景梁顺古不禁感慨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与东丽使臣把酒言欢的机会,他自命不凡多时始终瞧不上旧时的同僚。在梁顺古心中只有像李隐这般学识渊博,出身不凡的名门之后才应该有资格成为他的友人。
“大人在朝局中终日为自己谋划,步步为营。与我等是同道中人,难怪圣上和宁王殿下终日对梁大人称赞有加。
一听到宁王,梁顺古停下了酒杯警觉起来,“想不到言欢兄与宁王殿下也有交情。”
“李某与宁王殿下是旧相识,殿下三年前游历至东丽便是由家父和在下作伴。”
“原来如此。宁王殿下生性洒脱,常年游历在外,有过交情的友人可谓是遍布天下啊。”梁顺古笑道。
“李某视大人为朋友,则愿为大人计之长远。当今圣上一无帝王才德,二无外戚扶持,靠着与长公主的情分借着安国公的权势才勉强坐稳皇位。长公主始终是女子日后有朝一日嫁做人妇,安国公萧氏一脉怕是难以为当今圣上所用。到那时圣上都自身难保,还能保得住梁大人吗?”
梁顺古心中一颤,面上不为所动,早料到李隐无事献殷勤必定对他有所求,却不料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李隐说得倒是稀疏平常。
“言欢兄可是醉了,这番酒后之言梁某只当作不曾听过,言欢兄日后切莫再提。今夜就到此为止,梁某先行告辞。”梁顺古强装镇静起身告辞,李隐也没有阻拦大有任其离去之意。
正欲离去的梁顺古,正好同进屋的碧莲打了个照面。碧莲对着梁顺古盈盈一福,“碧莲见过梁大人。”
这时便听见李隐的声音从里头幽幽传来,“碧莲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梁大人正要回去了,你便送送梁大人吧。”
闻言,碧莲一脸惋惜地望向梁顺古,“碧莲有幸得大人赏识,特来此想为大人弹上几曲。时辰尚早,大人真的就走了吗?”
离去的说辞已到嘴边,但见碧莲话里话外满是挽留,梁顺古愣是话到嘴边就变了。“碧莲姑娘特意赶来,梁某也不好让姑娘白跑这一趟。确是时辰尚早,梁某之事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碧莲多谢大人体恤,大人请回屋中稍坐片刻,碧莲这就为两位大人献上一曲。”
梁顺古厚着脸皮又回到方才的酒桌前,李隐倒也不多言只当梁顺古方才说要走从未发生过。
琵琶声起,冲散了席间尴尬的气氛。女子一袭绿衣,神情专注而柔美,低眉顺目醉心弹奏的模样令梁顺古不禁为之倾倒。
梁顺古初见碧莲时,便知他苦苦追寻多年的梦中之人就应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一朵洁身自好的碧叶清莲,世间能为他红袖添香的唯有此女子而已。
李隐早已敛去笑意,冰冷的目光中带着计谋在梁顺古与碧莲之间流转。
“不妨与大人直言宁王殿下已是暗中培养势力蛰伏多年,且王爷的母族虽有所没落但权势犹在,江山易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王爷看中了梁大人可用之人,想为大人指条明路。何不与李某一同为王爷效力?”
“如今梁某受当今圣上重用。虽说不上位极人臣,但也没有理由冒着杀头的风险投靠宁王。”
“梁大人精于权衡利弊得失是个聪明人,但就是眼界窄了些。宁王殿下惜才爱才之心更甚,不愿见栋梁之才不得其用。大人不必急着回绝,不妨再多考虑几日再答复李某。”
留意着说到此处梁顺古的神情有些松动,李隐暗笑为自己斟了杯酒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李某以诚相待,相信大人断不会将今夜李某所言之事说与第三人知晓。对吗,梁大人?”
说话时李隐虽是带着笑意,但眼中隐隐的冰冷和威胁让梁顺古不禁胆怯,“今夜梁某与言欢兄不过是寻常相聚听曲品酒,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梁顺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李隐私宅,他只知道自己被李隐和李隐身后的宁王看中,要想脱身怕是很难。
李隐与碧莲驻立宅门外,一同望着梁顺古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你不是一直想赎身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吗?那人便是你唯一的机会。”
碧莲抬头看向李隐,男子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叫人看不出情绪。她顺从的低头答道:“碧莲明白该怎么做。”
已过用午饭的时间,倾州城内有一处酒楼内外仍是人声嘈杂,食客将酒楼填的满满当当。李隐轻车熟路的来到酒楼顶层最靠里的雅间推门而入,朝着屋内之人行礼道:“李隐见过宁王。”
被唤作宁王的男子正坐在满桌美味佳肴前大快朵颐,见李隐前来热络的招呼道:“来得正好,用过午膳了吗?‘客自来’的乳鸽堪称倾州一绝”那人直接上手抓起乳鸽就往嘴里送,桌上还摆着五六只肥美的乳鸽。
宁王孟承琛身长过人食量也过人,可这身板却比寻常男子更加瘦削。孟承琛也弄不明白自己成日像饿鬼投胎般吃饭愣是长不出几两肉,只好自嘲吃下去的东西都用在长个上了。
李隐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回答道:“回王爷,李某已用过午膳。”
“那就是来给我带好消息的?” 孟承琛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慢条斯理地咀嚼口中的鸽子肉含糊不清的问道。
“不出三日梁顺古定愿为殿下所用。”孟承琛闻言满意的微微点头。
“梁顺古生性狡诈多端亦不可轻信。比起利益引诱此人达成共识,握有把柄作为要挟更加可靠。” 孟承琛对李隐暗示道。
平日里孟承琛惯用玩世不恭、作风散漫的模样,将自己生性多疑又极度自负的本性牢牢掩盖。想要取得孟承琛的信任便要营造出能为他所掌控的假象,李隐深谙其道有意泄露自己并非东丽匡国大夫之子,让孟承琛自以为借此把柄就能将李隐完全控制。
“近日李某手下碧莲回禀这梁顺古倒是对她十分上心,时常出入醉杏风捧她的场。昨日与梁顺古在私宅一聚,碧莲作陪,梁顺古确实对碧莲格外中意。以碧莲做饵,梁顺古必然上钩。”
孟承琛听了这消息对李隐暧昧的眨了眨眼,打趣道:“天下男子哪能都像你这般不近女色,对付男人有时候美人比银子管用多了。”
“眼看我那没用的三弟坐享其成这太平盛世已经够久了,是时候拿回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孟承琛将这谋反串位的大逆之言说得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