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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以言欢

十五年前,东丽国西面码头因临近大简此处货船往来频繁。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身粗衣麻布东丽脚夫搬完货正从码头往回走,为首高个的男子一脸气愤向同伴用东丽语说着什么。

“我呸!你们瞧见那几个大简人看我们的眼神了吗?把东丽人看成猪狗啊!真想上去一人给他们一拳。”

“老大,我们大简人可得罪不起。”一人安抚道。

“是啊,老大你消消气,你看大简人出手大方我们就替他们搬了半日的货就给结了平日两倍的工钱。”另一人则提醒着看在钱的面子就算了,还提议去喝碗羊肉汤补一补。

寒冷的冬天里羊肉汤摊位上升起阵阵肉香,大锅熬煮的羊肉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每个经过摊位的路人都忍不住闻上一闻。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站在寒风中盯着锅里汤良久,孩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天寒地冻只身着单衣发紫的嘴唇不停地轻颤,他却不似其他乞儿上前讨要汤食就只是在不远处盯着。

方才那三个脚夫正喝着羊肉汤突然见着这小乞丐心里都怪得很,本不想理会。老板的汤卖完了便将熄了火将锅盖上,摊位前就他们三人还在喝着汤。这小乞丐见锅里没得东西盯,不由得变成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臭叫花子你一直盯着让老子怎么喝汤啊!快滚开!”高个的脚夫狠狠放下汤碗大声骂道。谁知这小乞丐不但没有赶紧跑开,反而眼神冰冷看向了他。

高个的脚夫认得这种写满了鄙夷像看待臭虫的眼神,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得又上来了。他端起汤碗大步向那不知死活的臭乞丐走去,挑衅道:“想喝汤啊?”

他将汤缓缓倒在地上说道:“死乞丐,想喝就快跪下舔干净了不然狗就来和你抢食了。”

羞辱的言语让那孩子感到愤怒,他出手打翻了眼前笑得猖狂人手中的汤碗后便转身想要离开。

打翻的汤碗落地应声碎裂,孩子意想不到的反抗激得高个的脚夫火冒三丈,他伸手一把抓住那孩子将人拖回。

孩子挣扎着喊道“放手”,高个的脚夫一听这死乞丐说的竟是简国话,手上的力度更是大得几乎要把孩子纤细的骨头都拧断。

大简人连流落都东丽做乞儿都这般嚣张自傲目中无人,平日没少受大简人的气正愁没处撒气,就让这死乞丐替他的同乡受过吧。

原本还在摊位喝汤的两人见到他们的老大对一个小乞丐动起手来,赶紧跑了过去。

见高个的男子将人拖进了一条巷子中,后脚两个同伴也赶了过来。另外两人似在阻止,三人情绪激动用东丽语争论,那时的李隐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感觉男子手劲极大拽的他生疼,他此时后悔极了刚才因一时冲动招惹这些莽夫。

李隐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东西刚才一路的挣扎早就耗尽他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被那人推倒在地后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高个的脚夫转身脸上看向他时尽是不屑厌恶,一边恶狠狠地对他说了些什么,见李隐无动于衷,便换成生硬的大简话复述了一遍:“在东丽地盘上做乞丐还敢那么嚣张,大爷我赏你羊肉汤竟敢不喝,你们大简人可真是大贱人。那不如喝老子的尿来的快些!”

李隐冻僵的脸被滋满带有体温的尿液,耳畔回响的是男子得逞肆意的大笑声。他万念俱灰闭上双眼任由流进他的眼耳口鼻。

另外两人见那小乞丐脸色苍白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有些担心出声问道:“老大,这小子该不会是死了吧?”

男子提了提裤子,不屑一顾:“大贱国的乞丐命比臭虫还硬,死不了!”

随着三人脚步声渐远,倒在地上的李隐失去了意识。想来他熬不过这个寒冬也好,黄泉之下他的父亲还有樊府上下三十余人都在等着他,反而不寂寞了。

再睁开眼,李隐发觉自己身在一处官宦人家。一小厮模样的人见他醒来,欣喜对他说了一堆话:“你醒啦?你真是命大!恰好前天被李管家瞧见你倒在李府后门回来禀告了夫人,我们夫人心善吩咐将你带回府中医治。不然寒冬腊月,在外头多躺几个时辰你早就见阎王了。”

眼前之人自顾自地用东丽语对李隐说了一通,嘴巴一张一合之间李隐倒是一句都没听懂,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木楞地看着说话的人。

小厮见李隐神情木然以为是他病没好全,一溜烟跑到外头找人管家去了。李管家来时见孩子依旧无力地躺在床上,伸手探了探孩子额头。见他高烧已退稍稍安心些,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好饿。”

东丽本就是大简附属国,以大简话为官话,贵族人家自幼教习简国文字与话语,底层百姓为了讨生活可以用大简话进行日常交流。李管家听得懂孩子说的大简话,知道孩子喊饿了就让人送了粥来。

喝了粥的李隐再次昏睡过去,睡梦中他见到了死去的乳娘。李隐原名樊伯翎乃是大简当朝国学府监事樊世祥的幺子。

两个月前,国学府监事樊世祥携亲随二十一名国子生欲拥永王称帝,意图谋反一事震惊朝野。事情败露后樊世祥一家三十余口惨遭连坐,永王为自证清白而自缢独留永王妃于世。

李隐的乳娘本是东丽人,樊家惨遭灭顶之灾乳娘一路带着他逃亡到了自己的故乡,不曾想还未到东丽便染上恶疾死在了路上。

李隐始终坚信自己的父亲定是遭奸人诬陷,不辨是非黑白的大简皇帝听信谗言陷害忠良夺他樊家三十余口人性命。尚且年幼的他因此流落异乡受尽苦楚,饱受屈辱。既然他命不该绝,今生誓要与之不共戴天。

李管家忽见那睡梦中的孩子眼角有泪,神情痛苦,转而又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满脸决然的攥紧双拳。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不知是经历何种磨难才会连睡觉都不安稳。

“就让这孩子好好休息,有情况再来告知我便可。”李管家临走时对小厮吩咐道。

李隐在府中休养了一阵子痊愈后,李管家得知他无处可去便出面请示了李夫人将人留下了。从此之后李府上下经常能见着李管家身后时常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孩子无名无姓,李管家希望他日后多些欢声笑语便唤他言欢。

李府有个自幼体弱多病的公子名唤李贤,闲杂人等皆不可随意出入李府别院以免打扰公子休养。不巧的是府中今日负责别院浇水的花匠临时告了假,别院一时找不出得空的人手,李管家想着也不过是院中浇浇花便让李隐去一趟。去时李管家再三叮嘱李隐要牢记专心在院中浇水即可,切莫胡乱走动惊扰公子。

别院虽大花草不多,李隐牢记李管家的叮嘱不多心不多话,手脚麻利地将院中的花草浇了个遍。他提着水桶来到院中的凉亭原本打算擦拭完便离开,却瞧见一本《战国策》遗落在亭中的石桌上。见四下无人的李隐忍不住捧起书翻了翻,谁知一头扎进书里入了迷。

回来寻书的李贤见有一家丁打扮的少年正捧着他的书读得入神,感到惊讶又觉得甚是有趣。他抬手拦下想要上前提醒那人的贴身丫鬟,示意不要出声。

亭中的少年神情专注丝毫察觉不到身后有人。一阵凉风刮过李贤忍不住轻咳出声,只见那少年如惊弓之鸟回头望向自己。

李隐回头望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那人面色苍白还带着三分病气身上月白色长袍将他衬得愈发的白净透明。

“你是何人?竟识得大简字?”见李贤缓缓走近,李隐无措地后退。

“不用害怕,我并无责罚之意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否真的看得懂这本《战国策》罢了。”

李隐并不希望被人知晓自己能识字,如今被他人撞见自己在读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糊弄过去,故而迟迟没有回话。

小花匠没有回答李贤也不恼,继续说道:“书是好书但若无人分享也是无趣,你若喜欢便拿去读完再归还吧。”

“公子留步,这书我不能借。”在李府这些时日李隐东丽语大有长进,但因平时鲜少开口说话,导致语调还是有些许生硬。

李贤闻言浅笑回头,“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李管家那日救回的是个小哑巴。不必推辞,这府中难得有和我志趣相投之人。”

无须说破二人都已相互知晓对方的身份,能此处别院自由走动除了李府公子再无第二人的可能。而李贤平日不常离开别院却对府中事务了若指掌,府中下人虽不能全都记住容貌但大致能辨认,这一面生的少年自然能让人联想到应是近日收留于府中的乞儿。

自那日别院相识李家公子似乎很是中意李隐,不久后便将李隐调至他身边成了伴读。在李家公子身边伴读的日子里李隐依旧少言寡语,倒是公子时常对着他说着自己的抱负、读了好书时还会与他慷慨一番俨然已是视他为知音。

当谈起《战国策》时李贤眼中充满希冀与憧憬,他渴望着成为书中言语犀利,三寸之舌胜过千军万马的纵横家。渴望着日后能走出这方寸院落,摆脱这病弱身躯成为东丽使臣出使各国。

李贤牵强一笑说道:“可惜自幼为我诊治的医员曾私下与我父亲说,我怕是活不过弱冠之年。” 他久久不再言语,直至窗外的最后一丝残阳消散,将屋内的二人笼罩在令人无力的沉默和无边的黑暗中。

李贤知道虽然李隐不爱说话,却是个善于倾听之人。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李隐懂得自己言语中所表达的深意,如伯牙绝弦难得一知音,也许便是他人常说的投缘吧。

李隐始终无法忘记那一日病弱的少年与他谈起自己日后抱负眼中闪耀的光芒,而后归于现实的黯淡。

往后两年间李家公子身体每况愈下,整日缠绵于病榻。忽有一日李贤意识难得的清醒不再昏沉,病痛折磨下他早已骨瘦形销,他轻唤李隐于榻前,“我知道你一直都隐藏自己真实的身份,始终不愿与我坦诚相待,但这并不妨碍我将你视为知己。我明白你心有大哀,无以言欢。言欢二字于你太过勉强,想来还是‘隐’这一字更适合你。”

“你未完成的心愿日后便带着我的身份去实现吧。”这是李贤能为他可怜的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家公子终是没有活过命定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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