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
凌霄大殿之上,我和师父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中,我看着那个坐在高处身穿明黄色衣服的帝君,心底思绪万千。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他从前疼我爱我,而后又恨我伤我……说不恨,说不怨,那是假的。
“忘忧……”帝君盯着我良久,神色忐忑,才喊了我一句。
“嗯。”我轻轻应了他一声。
“对不起……”他看我这般淡然,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苍凉懊悔的声音响彻这个空空荡荡的大殿。
“我这些年,被权势迷了眼,对你,对紫英,我都亏欠太多,也做错太多……以前,我只知你是齐雾上神的徒儿夏青落,明明就是你这张脸,可我却还是不知你就是忘忧……我以为,你只是个长得像忘忧的人而已。从王母宴会那时候看见你开始,我便夜夜梦到你曾经被我亲口下令打三百神鞭的那个场景……”帝君走下台阶来,站在我的面前,面上盛满愧疚。
“看见你,我总会不安,难过,甚至是恐慌,每每因此而夜不能寐,或许是真的太多年的权势滔天,让我迷失了本性,所以,才如此算计着置你于死地。”见我沉默不语,他便又开始说道。
话罢,他转身背对着我,那背影如今在我看来,是那般落寞。
“我知道。”师父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示意我说话,于是我只好抿了抿唇,开口。
“忘忧,如今,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想好好弥补你,弥补紫英。是我,毁了我们三个人。”帝君转过身来,对于我淡漠的态度,他显得有些失望,但终归是勉强的冲着我笑了笑,说道。
“她,怎么样了?”我想起那个不久前在云端失声痛哭的女人,低垂着眸子问帝君。
“她……不肯理会我。”帝君见我提及王母,便苦笑一声,摇头说道。
“你欠她的,确实太多。”我早就料想到会是如此,王母的心,已经被帝君伤害太深。
“我知道……”帝君神色懊悔,低叹。
“往日种种,都且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想平静的活。”我深吸一口气,终是抬起眸子,以最平静的姿态面对他。
往日种种,如今我都只想忘了。
好的,不好的,都忘记。
以往的快乐与痛苦,总是那么相辅相成,一片记忆碎块就可以唤起整段记忆。
不是不堪回首,而是牵扯太多,太痛,太无奈。
不管帝君以前有多么想将我除去,至少,关键时候,他迷途知返,而我,还好好的活着。
我的这一次生命,是师父换回来的。
我不想再去怨恨任何人,何况,这个人始终都还是我的父亲。
我只想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和师父在一起,我用了几辈子的时间,才换来师父这一次的倾心,我只想和他好好的。
“你,你这是原谅我了?”帝君的眸子里先是划过一丝诧异,随后便是不确定的忐忑不安。
“父亲。”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一直不曾言语,却一直拉着我的手的师父一眼,他对我扬唇,微微浅笑,我便像是有了我不曾有过的勇气一般,转头对着帝君,喊出了那两个我许久未曾喊过的字。
对于父亲这两个字,我曾沉溺过,也曾怨恨过,更悲哀过,甚至于到最后,变的浅淡了。
我以为的无所谓,在这一刻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心里又是一片酸涩难言。
我忽然想起,在我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每日都会把我背在他宽阔的肩上,一只手扶着我小小的身子,另一只手拿着我爱吃的糖葫芦。
他总是那般眉目慈爱的看着小小的我,对我说:“小忘忧,爹要给你最好的一切。”
其实,他那时候真的给了我所有孩子艳羡的一切,就是他给我的极致的疼宠,才让我养成了以前那副勇敢无畏,洒脱的性格。
他给我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神界至宝绿缨珠是他在登上帝君职位后得到的第一件宝物,那时候,他还是那般疼宠我,放纵我,就连绿缨珠也毫不犹豫的就送给我当做我的护心宝珠。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是命运作祟,他曾给我的绿缨珠,在如今保我免于灰飞烟灭。
时隔那么多的时光,这一次,我终于喊出了这两个我都快陌生的字。
“忘忧……”帝君身形一震,看着我,那双眼里泛起了点点泪花,嘴唇颤颤的,却只喊了我一声。
“记住你说过的话,好好对母亲。”我扬起一抹微笑,对帝君,不,应该是父亲说道。
“我,我知道,我知道。”父亲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慌乱的像个孩子。
“我……能去看看母亲吗?”我点头,又问。
“这……她把她自己锁在了凤阙宫,又用她的命设了结界,我没办法进去。”父亲的一脸沉郁,摇着头说道。
我一怔,用命设了结界?好像和我曾经坠下齐雾崖那时候一样呢。
为了不让师父下崖救我,我用我的命做了最后的结界。
我失去生命,结界才消失。
以命结界,结界破,人必死。
师父抓着我的手蓦地一紧,我转头,果然,他也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微微皱眉,如玉的脸上有些沉闷。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宽慰,随后便对父亲说:“让我去吧,母亲她会见我的,她,想我很久了……”
她真的想我很久了……
我仍旧记得,当我作为夏青落而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失声痛哭的模样。
当我在诛仙台为救君落宸而受罚的时候,他红着眼眶把药递给我,又心疼,又无奈的模样。
第二次诛仙台受罚,她不顾一切的来救我时候的模样。
母子连心,不就是如此吗?
我想,就算是我的模样变了,她也一定会不自觉的就认出我的吧?
她为我,为父亲,受了太多的委屈,可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这么冗长的时光,她都能默不作声的一一忍过来,在父亲的面前,她几乎从来不表露心绪,可是为了我,她在父亲面前,已经痛哭多回了。
每一次,都是那么肝肠寸断。
父亲欠她太多,我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