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宫。
凤阙宫,临水而建,长长的回廊下便是经久不息的天河,天河上浓雾笼罩,岸边的长着月老种下的姻缘树,姻缘树的花朵叫做姻缘花。
传说,每一朵姻缘花,便是一对恋人的爱情。
花朵颜色又决定了他们爱情的结局。
苍白如雪的,是凄哀无果。
淡粉半白的,是半路缘尽。
殷红如血的,是共赴黄泉。
只有紫色,才是姻缘花的本来颜色。
若那对恋人的姻缘花一直都是紫色,或者后来成了紫色,结果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花朵落入天河,则是永远变幻莫测,不再在月老的掌控之中。
站在凤阙宫前的我,看着那些颜色不一的姻缘花,不由得想,到底,我和师父的姻缘花是怎样的呢?
“忘忧公主,王母娘娘请你进去。”突然,朱红色的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着淡色侍女装的丫鬟走了出来,来到我面前,对我行了一礼又说道。
“嗯。”我点头,随即走上那几节台阶,又走进殿门。
待我走进殿门内时,殿门便被那侍女从外边关上了。
看着这殿内的陈设,依旧是我曾熟悉的清新雅致,没有半点奢华之风。
我知道母亲是个念旧的女人,否则,她不会许多年如一日的都是这个陈设,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守着性情大变的父亲那么多年。
她舍不得旧的东西,旧的风景,更舍不得旧的人。
从父亲逐渐变了之后,母亲便开始靠着回忆而活。
因为,回忆里,那个旧的珏胤,才是她这个一直如一的紫英留恋,眷恋的。
明明是一个人,可是母亲,心里想念的,还是那个旧时的珏胤。
今时的帝君,对她而言,无时无刻不是陌生的,可她,却能为了我,为了回忆,而默默地忍过这么多年来。
冗长的岁月,远比人间的一辈子要长的多。
她,当是最辛苦最难过的人。
隐忍的痛苦,却一直藏在心底,无人敢诉。
“忘忧……”蓦地,一抹略带疲惫的声音从我的左侧缓缓传来。
“娘……”我转头,竟看见平日一身金色凤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母亲如今竟然身着一身蓝色的粗布麻衣,头上没有任何精致的釵子首饰,只是简简单单的梳了一个发髻,她跪在那地上的软垫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旁边放着一个木鱼,正对着她的前方的桌上供奉着一尊玉观音。
观音前,是一个香炉,此刻那里面正插着三根正燃着的香,丝丝缕缕的檀香味随着那一缕缕的烟雾在这屋子里四散开来。
看着她忽然有些苍老的脸,我站在原地,咬咬嘴唇,想要笑着喊她一声,却不曾想,声音不自觉的就哽咽了。
我想对她笑,我之前就想好的,见她时,我不可以哭,因为她曾经对小时候的我说:“忘忧,你记住,在娘面前,你千万不可以哭,你一哭,娘就会隐忍不住了……娘隐忍不住,就会崩溃的……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了,你知道吗?”
那时的我,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
后来懂了她的苦痛,懂了这句话的时候,我却已经不是忘忧了。
我不知道,失去我,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我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她是一个太能隐忍,太会坚强的女人,就连哭,她也不能容忍她自己哭。
也就是因为她是如此坚强的一个女人,所以她才会更痛,伤口也才会变得更深。
她的坚强,就像是她的毒药,让她一直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被痛苦而折磨着。
“忘忧,娘…娘就知道是你……娘,就知道你不会死……”她一手撑着地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又抬手颤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她眼里在掉泪,可是,她却还在对着我笑。
我看着她的笑,只觉心酸,又疼。
“娘……”我努力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又唤了她一声。
“忘忧,你可知道,娘等你喊我这两声‘娘’等了有多久吗?从你消失之后,我一直等啊等,我不信你死了,直到,直到那一次宴会又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女儿……可你不记得我……你不记得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说着说着,又是一阵落寞地摇头。
“娘,对不起,我现在记得了,都记得了。”我哭了,她的话,狠狠地刺痛了我。
我恢复记忆后,因为怨着父亲,便一直隐瞒着我就是忘忧的真相。
那时候,我心里是存着愤怒的,因为父亲认不出我,还想杀了我。
可是,我到底是忘了母亲,她一直在盼着我,可我,却总忽略她……
愧疚,将我的整颗心淹没,在这一刻,我泪如雨下。
“忘忧啊……苦了你了,你父亲,他,他就是个混蛋!”她把我抱在她的怀里,一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我的背,似是轻哄,似是安慰。
这种阔别已久的安慰方式,让我心底愧疚更甚。
曾经,在我因为父亲越来越很少陪我而难过哭泣的时候,她就是这般把年小的我抱在怀里,轻声用那种无奈又痴缠的声音叫父亲混蛋。
回忆,是那般让人怀念,可,又让人无故伤感。
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过是这样而已。
“娘,原谅爹一次吧?”我靠在她的肩上,说道。
“我心意已决,忘忧,我给了他无数次机会了,可是他都无视掉了……”娘放开了我,对着我摇头苦笑。
“娘,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可好?这一次,他是真的醒悟了。”我继续劝着。
父亲纵然做过太多错事,如今却已经迷途知返,我不希望,他和母亲,就这么缘尽于此。
娘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摇头。
“娘……给他一次机会吧,你好不容易才盼回我,他也好不容易才幡然醒悟……你为他受过那么多的苦,你隐忍了那么久的时光,不就是为的有一天他能醒悟吗?”我膝盖弯曲,往地上一跪,仰着头看着她。
母亲还是爱父亲的,她眼里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他们因我而错过永远。
好不容易,我和父亲的一切心结才解开,好不容易,我和师父才能在一起,我不想母亲因我而错过悔改的父亲。
窗外姻缘花被微风吹拂,吹起一朵,落入天河,随水而去,从此,自由洒脱,不受控制,定数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