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班下学期,跟女娃儿做起了羞羞游戏。
家家户户都窄,人口多,一个房间三四张床很平常,甚至几个娃儿跟大人挤在一起睡,如何解决问题是困扰大人的大事。一般是等半夜娃儿睡熟,但难免娃儿不被惊醒后装睡;再有就是把娃儿撵出去关在外面,但木门挡不住滚滚而至的声响,毕竟好奇和模仿是娃儿的天性啊!还有就去荒山野岭了。
我们几个娃儿就在陵园的后山侦察发现有大人打野仗,然后津津有味地藏在草丛中看完电影,散场后开始探讨。
我问道:“做这个事的是不是都是流氓哦?”
“不是的,不做的话,娃儿啷个钻的出来嘛!”黎老七说。
小波坚决的回答:“打胡乱说!妈妈说娃儿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噻!”
“你妈妈胡说八道!我妈是产科的呢,她每天都给人接生,她说,娃儿都是从娘胎里拱出来的咯!”二娃接过去解释。
李二疑惑地问:“是不是哟?我还以为亲嘴儿就会生出娃儿来吔!照你恁个说的话,大人都要做这个呀莫非?连****也不例外吗?”
“开玩笑!你妈老汉做,别个做,他老人绝对不会做!”朱俭马上纠正道。
陈三点点头说:“难怪那天我跟过路的大人吵架,我说‘日你妈哟’,他回骂‘不日你妈哪有你嘛’,看来娃儿都是日出来的哈?”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我到底从哪里来的?
器官是娃儿天生的玩具,探索异性也是娃儿的天性。两个邻家女君君和二娃是幼儿园同班,在一起玩得最亲热的游戏是生娃儿、抱娃儿和光条条睡觉。那一天“文化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那一天广播说“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那一天,娃儿的游戏也
尿胀了不去茅厕,脏得很,在后院解决,嘴里念道:“哒哒哒,机关枪来咯”,朝坡下扫射。
有天季生妈妈火冒三丈的追上来,堵住我老汉儿:“你们大人会不会管娃儿呃?你们娃儿不是般把般的千翻儿(调皮淘气)唷,尿都屙到我们锅里头了!”
她越说越愤怒:“开始我还不晓得啷个搞的,以为锅儿没洗干净,里面的水有点嵅洼洼(咸)的;昨天下班早,我刚刚走到厨房门口,正好碰到你们批娃儿提起虫虫乱撒,还蘸到我脑壳上、嘴巴里面了,烦皂皂的(脏),你说气不气人嘛!”
老汉儿忍住笑,边道歉边挪揄道:“还好,童子尿治病。”
整得季生妈妈哭笑不得,狠狠地瞪了我几眼。老汉儿挤出些严厉:“快点跟人家道歉,宝儿!”
我嘴巴说:“对不起,下回不敢了再。”
心里却默念道:“对不起老大姐,打个屁来臭死你!”
我们家教严,放学晚回来几分钟都要被罚,屋里头那条军用皮带就是家教。姐姐哥哥遭打惨了,特别是哥哥,不晓得是不是跩(摔)过后脑壳进了水,每回都去抢皮带,又不跑,像个打不死的吴琼花(样板戏角色),被打得最惨,身上青一堂紫一堂的,看起都造孽。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应对在我身上恰如其分,我是唯一没得尝过家教的娃儿。
季生妈妈气冲冲的走了,我站在门口,脚杆打闪闪,盯着老汉儿,生怕他去拿那条家教,随时做好逃跑准备。老汉儿走进屋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幺儿吔,你还厉害吔,屙得那么远,哈哈哈哈哈。”
我何等机灵哦,撒娇道:“我又不是刁做儿(故意)屙到她脑壳上的,她各人以为下雨了,抬起脑壳看,被滮到脸上了咯。”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老子要笑背气了。”
老汉儿摇手说道。
就有恁个凑巧的事,不晓得是不是我屙的尿晦气,坏了季生家的风水?过几天季生老汉儿就被抓了。好多人都围在他们门口看热闹,那个阵仗哟:七八个民警冲进去,把他老汉五花大绑押出来,季生妈妈趴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
“你个背时的男人呀,不得好死的人吔,挨刀的负心汉啊!扔下我们母子啷个活唷?”
季生跟他哥哥抱着妈妈也哭,哭得死去活来的。
人高马大的季天武长得敦笃(帅气),是知青办主任,经常送知青上山下乡,一走就好久。那个女知青住他们隔壁户,一直倾慕他,眉来眼去了好久,到了插队地,季天武和女知青夹不住了,裤腰带松了,去坡坡上耍。
棺山坡是个只有神知鬼觉的好地方,就算青天白日,也绝对不会有人上去瞎逛,怪就怪那股风,怪就怪他们的衣服好看!
四月风筝天,挂在树丫上的衣裤迎风招展,花的、白的炫丽夺目,对面坡坡做活路的社员开始议论:“是不是死人子的衣服哦?棺山坡上?”
“你棺山坡卖布------鬼扯哟!寿衣哪有恁个鲜亮萨?”
“未便是哪个知青娃儿上去耍,骇到起了,丢在那塔儿的哟?”
议论还没完,扯起脚杆就朝山上跑,领跑的三个民兵,脚下生风,滴滴哆哆的,一声不吭的思量:赛跑嗦要,老子从来没虚过哟,何况是捡泡财!
后面紧追慢赶一个老农,边喘气边想:沿山打鸟,见者有份!老子脚板翻得慢,没得你几爷子快,捡不到衣服裤儿,逮两颗扣子下来也可以噻,看到堂客那件照家的衣服空荡荡的就剩一颗衣扣了。
跑拢一看,
“吔,原来是你两个在搞灯嗦,在这塔儿!”
大凡经历过运动的人都生怕事情搞不大,愿人穷、恨人富,何况撞上这种事,按当地风俗来说,要倒八辈子血霉,霉得起冬瓜灰!更何况白忙和一趟,连条尿片片都没捡到!一个二个鬼火冒,扭送到公社,大队给参与者每人嘉奖了两个工分。
乱搞男女关系是铁板上的钉钉子,明摆在面前
事情到了这地步,季天武清不干净了,交代了和女知青的关系,承认了错误,签字画押,民警请示上级后,先放他走了。
季天武强奸知青,破坏上山下乡,铁证如山!公审会上宣判了无期徒刑,他跟一群犯人一起,脖子上插块耻辱牌,游街示众。
从体育馆开始,缓慢地游满全城。
死刑犯并排站在车厢前面,胸前牌子打一把红叉,手是反绑的,左右两个刑警撑住双臂。
车子后面跟走着一群陪杀场的轻犯,清一色光头,最后一辆军车架着机枪弹压。
刑场以前在火葬场附近的独石坨,太偏了,围观者不多,起不到威慑作用,改到上北街河边后,每次有人遭敲沙罐,城里仿佛过节一样,万人空巷,涌过去欣赏。
犯人被架下车后,多数都屎尿失禁,人是瘫的,刑警抓起衣领拖到河边草丛,打开脚镣后,飞起一脚踢跪在地上,戴墨镜的法警提起五四手枪,对准后脑勺开,原则上一枪毙命,一颗花生米收家属一块钱。
我见过三枪不死的场面。枪响后,人应声倒地,一会挣扎着跪立起身,蹒跚地走向綦河,法警冲上去补了一枪,“砰”地一声,子弹穿透脑壳,耳朵都射穿了,血肉横飞,人摇晃几下居然还没倒下。
法警的墨镜滚到地下,哈戳戳(傻乎乎)的呆立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好像中邪了,握枪的手都在发抖,再也举不起来。
另一个法警拔出枪,跑上前,瞄准太阳穴又是一枪,人倒下后还在不停抽搐,最后过来一个女法警,戴上手套拿跟铁丝捅捅弹孔,验尸拍照。
季生哥俩不敢上学,不敢见人,六一儿童节都没过就搬走了,好像是远离綦江,去了新疆,从我的世界挥发了。
儿童节棒棒糖都不发了,没得意思!不晓得跟棒棒糖有仇呢还是跟大米饭有恨?也不晓得天上的星星跟月亮是不是也吃忆苦思甜?
用米糠、麦麸皮、烂红苕熬好一大锅忆苦饭,集体合唱:“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再齐声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完了就要吃,鼓捣(强迫)喊我们吃,整得娃儿耙耙都屙不出来,肚皮胀得难受,要大人抠,或者去医院排队洗肠子。
偷鱼是大人的事,我们娃儿可不敢,我们只有套个玻璃罐头瓶,里面放几颗剩饭,沉进水塘里面,提起来五六条小鱼苗回家养。
李二老汉儿偷鱼不是般把般厉害!塘里喂了不少鱼,一是改善守卫战士生活,二来配给给县领导的。他老汉儿都是在天擦黑了摸到塘的东头,两根竹竿同时钓,起来一条就递给李二和我,我们赶紧拿回家放进水缸再来,就算他被守卫抓了,毕竟没有鱼,教训教训就算了。
那天他钓上来二十几条巴掌大的鲫壳,我跟李二脚杆都跑断了。塘里的鱼跟人一样饿得心慌,看见蛐蟮好比我们看见朒朒,哪有放过的?李二老汉儿把鱼清洗干净了,抹点盐巴,没有油,在锅里煎得两面黄。
我吃得最多,李二老汉儿奇怪地看着我问:
“你吃鱼从来不吐刺吗?”
至今我吃鱼都不吐小刺,就从那时候养成的,生怕吐刺鱼被吃完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