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迁和安安赶到杂志社大门前的时候,吴蕾蕾和吴敬亭正站在门口等着,吴敬亭正焦急地对吴蕾蕾解释着什么,欧景逸的黑色跑车也停在那儿。
安安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跑过去一把揪住吴敬亭的衣领喝道:“吴敬亭!你把小宁怎么样了?”
吴敬亭尴尬地看着身旁的吴蕾蕾:“我……我……老婆,你相信我……”
“你刚才不是一直说是拿东西来着么?怎么又冒出了纪宁那死丫头?”吴蕾蕾摆弄着那精致的手提包,冷哼一声。
“说什么你!”安安不允许别人这样说纪宁,瞪着吴蕾蕾。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从一开始安安就对她没好印象,听说她曾仗着自己是吴氏企业的继承人蛮横无理,是上层社交界的热点人物,她见了她就觉得恶心。
左迁看不过,二话不说,一拳就打上了吴敬亭本就红肿的嘴角。吴敬亭笨拙的身体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又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本应该是帅气体面的西装,如今已褶皱不堪,还有一层薄薄的尘埃。
“你做什么呀?干嘛打人!”吴蕾蕾惊呼一声,一下子变了脸色,忙蹲下身去担心地看着吴敬亭,对着那张完美的脸心疼起来。她似乎把吴敬亭当成了自己的宠物,要是这宠物去嗅了嗅别人的气味,她便会生气,但若人将她的宠物损坏了,她会心疼自己用钱买来的爱物。
左迁同安安一样对这两人觉得恶心,质问道:“废话少说,小宁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只要一想起那个电话,纪宁那惊恐、凄凉而绝望的叫声,他便不寒而栗。
“我没……我没和她在一起!”吴敬亭结巴着,佯装嘴角疼痛来掩盖他的心虚。
“你!——”左迁还欲挥拳,安安扯着他的衣袖,看着大门口疑惑地问:“那是不是小宁他们?”
只见欧景逸焦急地抱着纪宁快跑出来,在夜色里回荡着重重的脚步声。除了吴蕾蕾,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他们的心里都在暗潮涌动,而夜晚是无比的静默。
谁也不敢擅自猜测关于纪宁的遭遇以及以后,他们只能追溯着那些遥远的过去,盛大光年。时光断出的层面,被地壳褶皱成永恒。
吴敬亭颓然地坐在地上,他不知道昏死过去的纪宁会不会醒来。如果她因为他而冰凉了尸骨,那么他便要以命抵命,偿命是唯一的法则,可他的金钱、地位、权利他还未来得及享受;他更不知道接下来吴蕾蕾要怎样收拾他,如果没了吴蕾蕾给他的一切,他便一无所有,还不如让他去世,然而面对死亡,他又怯步……
安安和左迁连忙跑过去,三个人什么都没说,像是有人在驱使着,默契到不行。坐在车上,欧景逸开动跑车,车内的空气静谧而沉重。那段开向医院的时光那样漫长,像是穿越着无数个世纪,岁月单薄,可是人生更加单薄。
来去的年华,露出未曾拓印的章节,流年未尽,前程已亡。
天“轰隆”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可是,鞋子破了会露出脚趾,心破了会流泪,只有天破了,才会下雨吧。不知道女娲补天,是戏弄哪个人?
安安、左迁还有欧景逸在急诊室门口,纪宁被送进去了,他们被堵在外面了。仍旧是沉默,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每个人的心都在急速地跳动,每一声都沉闷,每一声都惊骇人心。
他们都在不停地猜测纪宁到底遭遇了什么,却又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们都还记得那年夏天,纯净微温的海水,满苍穹的水晶蓝,有洁白的海鸟大群地在海面低俯又高飞。纪宁在海边奔跑,穿着白裙子,快乐得像一条海里的鱼。而刚才她脸上的泪痕不得不让他们恐惧,他们不敢闭目,不敢想象,寂静的走廊是光洁的白。
安安点燃一根烟,看烟雾缭绕,想人生就是这样的一根烟吧,年华散去,看不清前路。
有护士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请不要在这儿抽烟。”
“哦。”安安张了张嘴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刚踏出去,强劲的雨势,有斜打下来的雨滴将烟头的星火扑灭,安安却不由得感叹:“凡事都会枯萎。”
欧景逸斜靠在墙上,心神繁复如他,什么也不愿猜测。他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总有生生不灭的希望。可内心那一抹无法忽视的恐惧又在不断滋长,绝望有如越冬的鸟群,铺天盖地翩然而至。
左迁抱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到纪宁的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止运作,新的痛楚像漩涡一样将他卷入那黑暗深处那种强大的力量使他无法抵抗。
其实,每个人都在不断猜测,昏死过去的纪宁还会不会再醒来,这是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未来。可是,他们都拒绝去想,毕竟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而盛大,他不曾经历它,她不曾经历它,谁都不曾见到它,那个从不列入思考的毁灭。
世界大雨滂沱,潮汛渐次逼近。
急救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两人赶忙拥簇上前,异口同声地说:“医生,她怎么样了?”
疲惫不堪的医生额角有豆大的汗珠,低声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但病人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暂时还昏迷不醒,现已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什么时候会醒?”欧景逸问,心房深处一直回荡着“受到过度惊吓”这句话。
医生叹息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可能明天,可能一个月后,也可能是一年。”
两人都愣住了,温柔而酸楚的心仿佛不在那里轻轻呼吸了一般。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摘下口罩慢慢走远,年轻的护士看着两人问。
“我是。”欧景逸很自然地回答道。
而左迁却沉默地低下头,他,没有资格。
空空两手来,挥手归去,阅过山与水,水里游谁未必需要一起进退,刻骨铭心才放心归去,未算无一物,深爱过谁一天可以抵上一岁。
护士又说:“请跟我来办理病人的住院手续。”
“恩,好。”欧景逸应着,正要走,又回过头来对愣在那儿的左迁说:“去看看小宁怎么样了。”
细雨如雾,夜风如诉。深秋的夜,聚集了冬天到来之前所有的寒凉,此时此刻,没有了妒忌,没有了争抢,都是关心她的人。他们都只是静静的,而暗潮涌动的心却从未平复过。
左迁没顾上外面的安安,确切的说,是完全忘记完全忽视了,只一心想要去看看纪宁。横亘了那么多天的思念终于化成深深浅浅的难过,找到暂时的缺口决堤在整个空气中,漫无边际地生长起来。
欧景逸办完手续,突然瞥见走过来的安安,待她走近,他说:“小宁已经过了危险期。”
“恩。”堵得发慌的胸口一下子轻松了旭东,安安问:“他呢?”
欧景逸心疼地看着安安:“他在病房,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安安应着,无力多说什么。
对于爱情来说,没有感觉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左迁对她便是。
看着安安落寞的背影,欧景逸无奈地转身,他要去纪宁的病房驱赶另一个疲倦的人,毕竟,有一种争执是无法到岸的。
这一天即将留在身后,许多待说的尚未说出,等待的尚无消息,因为那一天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