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墓上荒草深 柳七坟前妓如云
清明时节,春暖花开,莺歌燕舞,是郊游的时节,也是凭吊祭扫的时节。已经流传了多年的风俗,清明节这一天,所有青楼关门谢客,由鸨母带领来到乐游原祭祀柳七,称作“吊柳七”或“上风流冢”。不仅青楼女子如此,文人墨客、落魄寒士,甚至达官缙绅这一天也到乐游原来凭吊柳七,追古怀远。后来有人写诗:“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柳七的墓地绿树掩映,芳草拱卫,墓碑上写道:“奉旨填词柳三变之墓。”
“清明难得清,谷雨难得阴。”这一年清明却是个好天气,晴空无云,风和日丽。乐游原上车似流水,游人如织。先到柳七坟前燃纸焚香,洒酒祭奠,然后才去郊游。
来了一群文人,虔诚地祭拜后,在墓旁找了个地方坐下。
“范秀才,您刚从江南游学归来,听说南方清明也有‘吊柳会’?”
“是的,不过南方的吊柳会不及京郊这么热闹。在襄阳的城南门外有柳耆卿之墓,我曾凭吊过。”
“李翰林到过枣阳县的花山,听说那里也有柳耆卿的墓?”
“那里的吊柳会成了民间的节日,很郑重的。”
“过去天子怕人盗墓,到处建假陵墓;这柳七官人,一生沉醉青楼,身无分文,死后还要别人收葬。……却有这么多假坟,且年年有人祭祀凭吊?”
“想流芳百世,树碑立传,却身后无名;生前蝇营,遭人毁垢,死后却世人怀念。唉,这世事人情啊!”
“可怜书虫子,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就是为了生前荣华富贵,死后青史留名吗?想想柳七,又何必为了那蝇头小利而如犬马奔走呢?”
“柳耆卿凭得是什么留名青史?道德文章吗?唉,真是难说呀。”
“有的人凭济世安邦,拯救苍生流芳白世;有的人凭道德文章千古流传。”
“我看,柳永凭的就是道德文章。”
“至于他凭什么,我看就不必争论了。既然是来凭吊,何不唱一曲他的词以寄托情怀呢。”
“好,我来唱,请张公子操琴。”有人自报奋勇唱起来。
“……驱驱行役,冉冉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凤归云》)
这边文人墨客高谈阔论,放歌抒怀,引得游人注目。
那边青楼姐妹给柳七的坟墓添了土,把水果酒菜等供在墓前,点上清香,烧了纸钱;为首的妈妈(鸨母)奠了酒磕了头;然后众姐妹按辈分依次而行。祭祀仪式完成后,众姐妹就在墓侧坐下陪隔世的柳七哥饮酒说话。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奇地问老鸨母:“妈妈,他是什么人,我们为他上坟?他是妈妈的亲人吗?”
“是的,是妈妈的亲人。我们青楼女子除了父母之外他就是唯一的亲人了。”
“那你怎么称呼他呢?”
“柳七哥呀,我叫他柳七哥。”
“那我叫他什么?”
“你?……你也叫他柳七哥。”
小姑娘挠挠耳朵有点不懂:“这……?”
老鸨母说:“春桃呀,当年妈妈也象你这么大时进了丰乐楼,认识了柳七哥。他待俺既像父亲,又像哥哥,可痛俺呢。教俺琴棋书画,俺的手艺就是他指点的。”
其他姐妹唧唧喳喳地说:“妈妈,柳七哥的事你都给我们讲了多少年了。”
“是啊,今年还讲呀?”
“当然要讲了。”老鸨母固执地说。
“妈妈,这座墓是谁的?”春桃指着柳七墓的一座坟墓问。
墓碑上写着:“谢玉英之墓”。
“她是当年丰乐楼的金牌之一谢玉英。”老鸨母看着墓碑,眼神里流露出深情,仿佛墓中的人就站在眼前一样。
“那年,埋葬了柳七哥后,玉英姐姐就杜门谢客,茶饭不思,相思成疾。请遍了京城的名医,无人能治玉英姐姐的病。王太医说,这是心病,非针石汤剂所能治的。玉英姐姐临终时说,死后要把她葬在柳七哥的墓边,生前她陪着柳七哥,死后也要跟柳七哥在一起。”
有几个姐妹含情地唱起来,接着都跟唱:“不愿君王诏,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歌声并不悠扬;但是,如泣如诉,发自心底,动人至深。
老鸨母接着说:“柳七哥死后,丰乐楼的第一金牌虫虫姐……”
“就是京城名妓,与李师师齐名的虫娘?”春桃打断老鸨母的话。
“是她,玉英死了。虫娘走了,离开了丰乐楼,不知去处。有人说做了道士,又有人说做了尼姑:总之,一定是出家了。”
“妈妈,为什么不能从良嫁个人家呢?”有个姐妹问。
“唉,难那,要能从良的话,她早就从良了。多少官绅富豪想纳虫娘为妾;可是,虫娘心里只有柳七哥。”
一老一少两个女道也来祭祀柳七墓,祭扫后到一边休息,老道对周边的事充耳不闻。
小道姑说:“师傅,我们远道来这里祭祀?”
“只是顺路,并不是特意的。”
“我记得有好几年了,我都是清明前后来,都要祭祀的。”
“是演巧了吧,你看不是有好多人都来吗?”
“那些人讲的话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你听见了就信以为真是了。”
小道姑不说话了,她觉得师傅有点怪怪的。
老道士此时表面平静;但是,内心却无法控制对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