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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乱世风云飘摇过 风烛残年斗小人

江南的秋天总是来得那么悄无声息,微风吹着细雨飘飘洒洒,天地间弥漫着灰蒙蒙的雨雾。

远处的山变得轮廓模糊,近处的树木与村舍变得湿漉漉的,鸟儿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去了。

清照默默地站在明诚的坟前。

坟畔的草承受不住雨水的分量,弯了腰,水珠在低垂的草尖上打了一个旋,然后无可奈何地滴下来。

一阵轻风,有几片梧桐树叶翻转着坠下来,李清照打了个寒战。

“夫人,走吧。车子已经等了好久了。”玉娟在一边给李清照撑着伞催李清照上车。

李清照没有言语,步子迈得很沉重,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走了,不能在这里陪伴你。你一生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啊。……圣上已经驻跸越州(今绍兴),建康危在旦夕。为了我们收藏礼器,我必须跟随朝廷。你嘱咐我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人与物共存亡。我把它带在身边,你就放心吧。”

车子慢慢地向越州前进,李清照的心却仍在建康,仍在陪着黄泉之下的赵明诚。

宋高宗离开建康以后,金兵在后面一直追杀。

李清照去投奔在朝廷中做官的弟弟,也就跟随着到处颠簸,最后一直被逼到海上。

到了海上人们的心才算平静下来,因为金兵不熟悉水性。李清照疲惫不堪,躺在船上呼呼地睡了,悠悠然进入了梦乡——

蓬舟轻帆,飞驰在浪尖上。李清照吓得狠劲地抓住船窗。舟行的很快却平稳,慢慢地李清照的心情放松了。

看看船外,白云向身后飞去,下面是碧蓝碧蓝的天空。

啊!原来船已经飞上天了。李清照想这可能吗,怎么能飞上天呢?可是,天宫就在眼前,清清楚楚的,宫殿巍峨,金碧辉煌。

“易安居士,你来有何事啊?”

望着天帝那慈祥的面孔,李清照激动地不知怎样回话。

她有很多话要问:她要问,为什么让天下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她想问,为什么让大宋江山支离破碎;她想问,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悲欢离合。

……李清照想把所有的困惑告诉天帝,她要一件件的都得到天帝的回答。

正在李清照想要回天帝的话的时候,听见有人喊:“用劲点儿,把稳舵,起风了。”

“哎,怎么是船夫在说话?”

李清照正在疑惑的时候,听到操舵扯帆的声音。起身看外面,幽蓝的天幕上布满了星星,象是一颗颗晶亮的宝石。波浪起伏,银河在旋转。启明星跃出海面,东方露出一抹淡淡的乳白。渐渐地变成橘黄、微红,最后是鲜艳的红色,整个东方都变成红色。海浪涌动象是随风飘扬的红彩带。

太阳快出来了,李清照看着东方,前面领航的是皇上巨大的龙舟。晨曦给大帆镶上了金黄色的流苏,船队象是一条巨龙在海面上飞腾。

李清照心里涌起一股豪气,她敞开胸怀喊:“风,不要停啊,把我送到蓬莱仙岛去吧。”

面对这浩瀚的大海、飞驰的龙舟、绚丽的朝霞,李清照情不自禁地唱起《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从海上到了温州,又到越州才停下脚,在越州短暂停留,又去了瞿州。

在瞿州住下后,有一天大清早仆人就急匆匆地来报告:“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失盗了。”

“什么?失盗了?快去看看。”李清照不顾得整理衣衫,急急忙忙地跟着仆人去了。

到那一看,李清照的心凉了半截,愣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书籍金石的房子被人掏了个大洞。

愣了一会李清照说:“清点一下,看少了多少。”

管家回来说:“夫人,整整五筐。全是珍贵的书画砚墨。”

“五筐,五筐。都是珍品啊。你说我们刚到瞿州有谁能知道我们的底细呢?”

“夫人,还能是江洋大盗一直在跟着我们?”

“不象,如果是江洋大盗就不必在瞿州下手了,一路上很多地方可以下手的。”

“哪又会是谁呢?”

李清照仔细地看了看哪个洞,又到外面去观察了一番,很肯定地说:“贼就在附近,东西也没有走远。”

“那我们报官吧?”

“报官又有何用?现在连朝廷都在到处逃难,官府哪有闲心去管这些偷盗的事?”

“哪怎么办?就这样白白地损失了?我们从青州带到江南,在江南带着到处逃亡,把这些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你先让人把洞堵上,然后我写个收赎书画砚墨的广告,你贴出去,我们再收买回来吧。”

“能收回来吗?”

“能,盗贼只为了钱财,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所以我们出的价钱高一点,他自然愿意卖给我们了。”

“哪咱们不是瞪着眼吃亏吗?”

“没办法,世道啊。这就叫拿自己的巴掌打自己的脸,因为你的脸上被蚊子叮咬啊。”

广告贴出去以后,很快有个姓钟的邻居就送来一些书画;还有一些珍贵的字画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

正当李清照在为那些字画犯难的时候,弟弟李迒来看李清照。

弟弟的到来非但没有给李清照到来帮助,而且给李清照带来更大的麻烦。弟弟说,有人上书皇上弹劾赵明诚将一价值连城的玉壶献给金国。

这一下子李清照哪里还顾得什么字画金石。这通敌叛国的罪名怎么承担得起呢?丈夫已经沉睡黄泉之下,难道还要背上这千秋骂名吗?

岂只如此,而且还要连累赵家与李家的世代清白。这无中生有的事也能造出来,这些小人真是阴险卑鄙,连死人都不放过。

李迒对姐姐说:“他们不是针对姐夫的,也不是针对你的。”

“那是为什么?一定是明诚生前得罪了人,现在报复。”

“不,要我看十有八九是想占有你的那些书画金石。朝廷上下都知道你收藏的那些珍宝价值连城。红眼的人可多呢。”

“这是我和明诚一生的心血啊,我不能让那些奸邪的小人得到。”

李迒叹口气道:“啊,姐姐,你可要小心哪。现在时局不稳,凭你一个人的能力怎么能够保全呢?”

李清照有点沉不住起了:“反正我是不能让它落到那些小人手中的,就是豁出命来也不行。明诚临终嘱咐我:人在物在,人与物共存亡。”

李迒沉思了一会说:“姐姐,这些东西到你百年之后你能带走吗?这是祖宗留下来的,最好的归宿就是献给朝廷,这样最保险。”

“对,还是弟弟有见识,应该献给朝廷。这样也堵住了那些小人的嘴,还明诚一个清白。”

“你也不用为这些珍宝而操心了。”

李清照笑笑说:“好,咱就献给朝廷,明天你就帮我办。终于有了一个妥善的归宿了。”

李清照将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连忙送到越州。去越州的路上,李清照感到轻松与快乐。

可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风急火燎地赶到越州,而朝廷却去了四明。不得已李清照只好将古器暂时寄放在那里。后来这些古器还是丢失了,其实是被一位军官吞占了。

李清照得到这个消息时,如同五雷轰顶。她没有眼泪,也没有说什么,卧在床上,汤水不进。

这次打击使李清照从精神到躯体都垮了。一想起这些古器,她就感到痛苦和愧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明诚。“人在物在,人与物共存亡。”明诚的话老在耳边回旋。

在这最艰难的时候,全靠弟弟李迒照顾。弟弟有个朋友张汝舟也常来探望李清照。

张汝舟是个很谦虚的文人,常来请教些诗文古董方面的知识。张汝舟虽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官职也不高;但是,朴实,而且也挺淡泊的。

李迒也告诉姐姐,这人只是小气点,人品还不错的。在这种时候他和李迒能常来看看,照顾饮食、起居、治疗,倒是给李清照带来一些慰藉。李清照的情绪渐渐好转,身体仍然很虚弱,这需要慢慢调养。

李迒与张汝舟又来看李清照,并且备了酒菜。久病以来李清照从来没有沾酒了。这一次少微喝了一点,心情好,脸上带了红润。

“姐姐,今天的脸色很好看,年轻了好多。”李迒很高兴。

“易安先生荣雍华贵、国色天香啊。”张汝舟说。

“笑话笑话,你们俩今天是怎么了?风烛残年,人老珠黄了。”

“哪里哪里。”张汝舟举起杯子,“汝舟不才,说句巴结的话,你可是才貌双全第一佳人哪,我敬您一杯。”

“谢谢,您过奖了。”

“您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仙女,是天上派下来的女神。”张汝舟两只眼睛盯着李清照,可能是酒的原因眼睛里带着血丝。

李清照有点不好意思。

“能够结识您,是汝舟的福分,真是三生有幸啊!”

“听您说的,越说越离谱了。清照命薄,丈夫早逝。成了寡妇,有些人可能避之不及呢。”

张汝舟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恕我冒昧地说一句,汝舟愿意娶您为妻。”

“啊!……你说什么?哈哈,您可不能开如此玩笑哪。”

张汝舟站起来,向李清照拱拱手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从见到您那一天起,我心里就有了这种想法,只是不敢开口。您可以问问贤弟。”

李迒点点头。

“苍天可鉴,张汝舟郑重地向易安女士求婚。我要娶易安女士为妻。”

“开什么玩笑,张大人您喝多了。”李清照脸色很严肃。

张汝舟见李清照生气了,示意李行说话。

李迒说:“姐,张大人是真心地喜欢您,您也需要有个人照顾。我看就……”

李清照说:“你们俩早就串通好了,挖个坑让我往里跳啊!好啊,兄弟,你很关心姐。是好事,我同意了;可是我做不了主,你去问问你姐夫吧。只要明诚同意我们马上改嫁。”

李迒见姐姐真的生气了,吓得一声不敢吭。

张汝舟说:“您不要生气,这不该贤弟,是我要他帮忙的,您就怪汝舟吧。是我昏了头的。”

“你们想让我落个不守妇道的恶名吗?百年之后我如何去见明诚?”

张汝舟毕恭毕敬地说:“您消消气,容汝舟把事情说清楚。是汝舟从内心里敬佩您,喜欢您。……不怕您笑话,见到您以后,真是魂不守舍。还有,您现在身边也需要人服侍,所以我就请我的好朋友李迒出面……是啊,我知道我的条件不够格。”

李清照见张汝舟很谦恭,也就把好再发火了:“谢谢您看重,清照自小读孔孟之书,懂得为妇之道。”

张汝舟说:“是啊,您和赵大人都是相门之后,出身世家。赵大人生前,你们是恩爱夫妻。大人为官清廉,为人大度开明。我想他也一定希望您有个好的归宿,如果在天有灵,他不会希望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至于妇道吗,即使那样,也谈不上什么不守妇道。您是博览群书的,连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都成为脍炙人口的美谈。还有司马相如与桌文君的结合不也是如此吗?桌文君寡居后与司马相如私奔了,有谁说她不守妇道呢?不但没有人说三道四,而且成为千秋佳话呢。”

李迒说:“姐,您看……?”

李清照没有回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张汝舟见李清照沉默不语,便乘机而进,说:“汝舟不才,知道配不上您;但是,看见您一个人生活,玉体一旦有点小疾,汝舟会寝食不安的。”

“我一个人能够照顾自己,不想连累别人。”

“汝舟发誓,愿意陪伴您的后半生,与您甘苦与共,风雨同舟。”

就这样在李清照身心交瘁时,张汝舟乘虚而入,娶了李清照。

李清照万万没有想到张汝舟是个卑鄙下流的小人。他觊觎的是李清照的书籍金石与古器,处心积虑地想得到。最后想通过娶了李清照而获得这笔价值连城的财富。

可是,当他发现经过连年战乱之后,李清照的财富已经所剩无几了,张汝舟感到既后悔有懊丧。

李清照看出了张汝舟的嘴脸,所以就连所剩的这几件收藏品也不能让这个贪婪的不义之徒得到:更何况这也是她与明诚仅有的几件纪念品了。

一无所得,张汝舟恼羞成怒,开始是恶语相向,后来变本加以致于动手殴打李清照。

这位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的相门才女,何时受过如此欺侮?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红颜一怒,于是她勇敢而机智地进行反抗。

她搜集到张汝舟走私、贪污、考场作弊骗取官职的三大罪证。然后写好诉状要把张汝舟告上官府。

“你这个泼妇、寡妇、克夫的丧门星。你还敢告我?哈哈,你告我,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大宋法律,妻子告丈夫是要坐二年大牢的。哈哈,你想坐牢吗?想尝尝坐牢的滋味吗?”

“就是坐牢,我也要把你这个害国害民的无耻小人先送进去。你可要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走私、发国难财、贪污、科举舞弊。”

张汝舟一听有点害怕了:“你真的要告我吗?你可别把我逼极了。哼哼,我可是什么也能干出来的!”

李清照轻蔑地笑笑说:“你不用恐吓我,你的把戏我早就看清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诉状已经托朋友呈上去,你就等着官府来人抓你吧。”

张汝舟一听吓傻了,这个狼心兔子胆的家伙扑腾跪在李清照面前,扇着自己的耳光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糊涂啊糊涂。我再也不敢了,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您就把状子收回来吧。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要不,我这就给您写保证书?只要您饶了我这一次,下辈子甘愿给您作牛马。”

“哈哈,天理难容,法理难容啊!”李清照彻底地看清了张汝舟的本质。

恶人恶报,法网恢恢,张汝舟被颗以重刑。

李清照的义举赢得朝中一些忠义之士的同情。翰林学士綦崇礼等施以援手,李清照才免于牢狱之苦,在狱中住了九天便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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