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二七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改元建炎。八月,赵明诚做了江宁的知府兼江东路经制使。
北方的局势风云更紧,李清照决定把归来堂的书画古器金石,立即运到江宁。整整装了十五车,这么庞大的车队,路上的安全就成了问题。
青州距江宁远隔千山万水,强盗贼寇神出鬼没。清照和管家赵福前前后后考虑了无数次,研究了很多方案;可是,总觉得不塌实,不敢起程。
形势越来越紧,李清照坐卧不宁。
管家赵福来报:“夫人,杨家寨的杨公子求见,”
“快请进来。”
“易安老师好。”杨士杰进来。
“士杰请坐。近来山寨准备的怎样?”
“大家正在抓紧备战,加固城堡,训练兵马。”
“你怎么有空来啊?”
“老师,听说您要去江宁?”
“其实我真不想走,紧要关头离开家乡,不妥啊……为了这些金石书画,我又必须走,必须把这些珍宝送到江南。这些珍宝比我的生命都重要啊,这是祖宗留下的精神财富。”
“老师,您还忧郁什么?朝廷都迁到江南了,江南安全。”
“唉,千山万水,关山重重,谈何容易。”
“老师,您一定担心路上的安全?”
“是啊,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明诚交代,怎么向祖宗交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老师,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我爹听说您要带着这么多珍贵的金石书画,也担心路上的安全;所以让我护送您。”
“可是,你一走山寨又少了一位将才啊。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抽走山寨的栋梁呢?”
“老师,山寨里可以说群英荟萃,少我一个人不碍大事,寨主都有安排。可是,您这里多我一个就不一样了。我手中的梨花枪可是家父亲手所传,保您到江宁没有问题。”
“好,士杰,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就在这里用饭吧。请你好好地喝一顿,顺便也商量商量路上的事情。”接着对外面喊,“玉娟,安排酒菜,把我存的那几坛好酒搬出来。”
“谢谢老师,我一定喝个痛快。我要跟老师斗斗酒。”
“哈哈,好小子,忘了男不跟女斗?”
“老师可不是一般女子,您不只是文坛豪杰也是酒中豪杰。”
“哈哈,错了。我虽然喜欢酒,但是不胜酒力。只是以酒为媒寻找一点灵感罢了。”
“夫人,准备好了,入席吧?”
“走,坐下慢慢聊。”李清照带着杨士杰一同入席……
这一天,十五辆马车载着精心挑选的书画古董缓缓离开洋溪湖畔的归来堂。李清照回头看看这湖水、这青瓦绿树,内心中更惦记没法带走的文物足足有十几屋。
杨士杰跨白马荷长枪,走在车队前面,英俊潇洒,威风凛凛。
李清照坐在车内,听着车轴吱吱呀呀叫着,更增添了离别故土的凄凉。
一路无事,很快就到了东海(治所在今江苏连云港市海州镇)境内,傍晚,车队进入一片树林。
“老师,过了这片树林就到了桃花渡。今晚我们就在桃花渡住宿,明天一早过淮河。”杨士杰回马来到李清照车旁说。
李清照掀开车帘看看,此时,夕阳西下,归鸟入林,暮色中的树林显得幽静但瘆人。
“过了淮河就平安了。士杰,这树林阴森森地,可要小心点啊。”
“老师,行路啊,白怕山谷;夜怕树林。可是我们必须走,有我在您就放心吧。”士杰把枪横在手中,传话下去,“弟兄们,前面是树林,小心点。车夫驾好车,其余的人把兵器抄在手中。不要惊慌,不要乱。”
车队越走,树林越密,暮色已经笼罩整个树林。
“车队紧凑点,加快脚步,争取天黑前穿过树林。”士杰督促大家。
突然,林中一声呼哨,前面窜出一队人马。
“吁——”杨士杰扯缰勒马,挥手示意车队停下,遇上强盗了。
拦路的人成扇形排开,中间三人是首领。
当中的是老大,身材魁伟,手持一把扑刀。左边的持长枪,右边的持棒。
首领提马上前说:“对面的好汉听着,弟兄们在此安营扎寨,替天行道。现今手头紧张,缺些银两,请过往的客官接济一下,把钱财货物留下,人请回吧。”
“一定要留下?”杨士杰问。
“少啰嗦,大爷可没有耐心;不然的话,连命也留下。”持棒的人用手中的棒指指杨士杰。
“我们的货物你们留下也没有用处。”
“有没有用那是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把货留下,各人提着脑袋走吧。”
“看样子这十几车货一定要留下了?”杨士杰把手中的大枪掂了掂问。
“少废话,兵刃无眼,还是留着小命回去养活老小吧。”
“我是想把货物留给诸位英雄的;可是,我手中的这杆枪不会答应的。这样吧,如果你们能胜了我手中的枪;那么,这十几车货,还有我的性命都属于你们了。要是胜不了的话,那你们就要乖乖地给我让开路。”
“好,痛快!”说着那施棒的和施枪的就要往前冲。
“二位兄弟且慢。”为首的止住两位兄弟,“我来!”说着举刀拍马向前,直扑杨士杰而来。
马往前冲,扑刀在空中舞着旋花。
马冲到杨士杰面前时,扑刀兜头砍下来。
凉风习习,寒光闪闪。人人皆捏着一把汗,胆小的眼都不敢睁。
“刷——”刀劈到眼前,杨士杰马未动,人未躲,手中的长枪直奔来者的面门扎去,速度之快,疾如闪电。
大汉的扑刀尚在空中,杨士杰的枪已到鼻子尖。要招架已经来不及了,刀在空中没法劈下去。正在他一愣的光景,杨士杰把枪一抽改了方向,向对方的腋窝挑去,说声:“下去吧。”就把那大汉挑落马下。
另外两位首领一看大哥被挑下马,咆哮着“哇呀呀!”打马向前。
“住手!二位贤弟不得无礼。今天大哥输得心服口服。请问壮士哪里人士,这杆枪是何方高人传授?我死也死个明白。告诉我以后请壮士动手吧。二位贤弟,大哥死在这位少年英雄的手里也值得。大哥学艺不精,你们以后要投奔明师好好修炼武艺。”
“这位英雄请起,得罪了。”杨士杰跳下马去扶这位大汉,“在下杨士杰,青州仰天山杨家寨人。梨花枪是祖上所传。多有得罪,请壮士恕罪。”
“杨家的梨花枪名不虚传。谢谢公子不杀之恩。”
“您言重了,我为什么要杀您呢?”
那大汉站起来说:“杨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有缘了。天色已黑,请到桃花渡过夜,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我们车马行人很多,不打搅了。到前面客栈住下行了。”
“杨公子是瞧不起我们弟兄们?实不相瞒,我们虽在此落草;但是我们这帮弟兄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苍天可鉴。”
“我问问我的老师吧。”
杨士杰为人豪爽,狭义心肠,喜欢结交江湖朋友;只是觉得这次护送李清照的任务非同小可,所以不敢擅做主张。
李清照虽为女子,却是柔骨侠肠,杨士杰跟她一说也就同意了:“士杰,你们是英雄相惜,能够多结交几位江湖朋友也是好事。即使万一他们心怀歹意的话,只要我们细心点,让伙计们多长个心眼儿;再说你手中的梨花枪,哈哈……可保万无一失。”
“好,我听老师的。”
就这样,他们随着这伙强人来到桃花渡一家客栈,杨士杰吩咐轮流值夜,严加防范。
只要过了这一夜,明天一早过了淮河,那就平安了。
这边对方已经把酒菜准备好了,三位强人请李清照、杨士杰在上首坐下,为首的大汉说:“在下吴彪祖上给我留下铁匠铺子,因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了。这位是我的二弟李进勇,李家庄李员外的二公子;还有三弟曹文辉,也是读书人。现在兵荒马乱,我们兄弟三人拉起一帮人马,组成民团就是为了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可是朝廷不要我们,只好落草为寇。我们需要军饷粮草,从哪里来?我们不能去抢老百姓。三弟曹文辉是读书人脑子活灵,说那些官僚豪绅纷纷把家财往南方迁移,就抢他们的。我们觉得是个好主意。哈哈,哈哈,谁知道第一次买卖就撞上你们,有缘有缘!”
李进勇说:“哈哈,这叫不打不相识。”
杨士杰说:“杨某有幸结识三位好汉,等我把老师护送到江宁以后,再回来好好答谢三位。”
曹文辉说:“承蒙不弃,跟公子结为弟兄。还说什么答谢呢!”
吴彪说:“是啊,等你回来后在这里多住几天,传授我们三人枪法,梨花枪可是奇妙无比,神出鬼没。”
就这样四个人如同老朋友一般,酒逢知己。李清照只是默默地听他们神侃海聊,静观其变。
杨士杰说:“论武,我的枪法也算有点功夫;可是论文的话,我的老师可以说佼佼者。不敢说当今第一,也不能说是当今第二。家父教我习武,老师教我学文。”
李进勇说:“哈哈,那您就是文武双全了。”
李清照笑笑说:“士杰,你说话不怕别人见笑吗?天外有天呢。”
曹文辉举起杯子对李清照说:“我敬您一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写过三‘瘦’的易安居士了?”
李进勇说:“听我父亲说过易安居士,在青州论才气没有人能跟归来堂的易安居士相比。”
吴彪说:“三弟,你说的什么我不懂。文辉说的什么‘三胖’‘三瘦’我更糊涂了。”
曹文辉说:“大哥,我说的是易安居士的词,一‘瘦’是‘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二‘瘦’是‘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三‘瘦’是‘莫道不消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清照说:“文词粗陋,让大方之家见笑了。”
“哈哈,见笑?有谁敢见笑呢?今日有幸与易安先生相逢,实在是前世修得福啊,我不胜酒力,再敬您一杯。”曹文辉又干了。
真是不打不相识,初次相逢,谈文论武倒也很投缘,不觉已到夜半时分,主客都已尽兴而去。
清照回到房内,她没有半点睡意。
光从窗户照进来,月影在庭院中徘徊。
触景生情,她忽然想起苏东坡的词,“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月有阴晴圆缺,此事故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能入睡,她披上衣服,推门到院中。
明月当空,白云悠悠,院中的大树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树影印在地上。
“明诚到江宁已经七个月了,江宁府里的灯光该熄了,他有秉烛读书的习惯。没人叫他他会读到深夜的。”
此时清照的心已经到了江宁,她眼前幻化出江宁府上的一幕幕情景。她的心里牵挂着她的夫君赵明诚。明诚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时儿清晰,时儿飘渺。
“老师,您还不睡啊?”
“是士杰呀,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习惯早睡,查看一下我们的货车。”
“士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江宁啊?”
“过了淮河就快了,最多一个月的路程。”
“还要一个月啊?我们不能到江宁过春节?”
“老师,春节前是赶不到江宁的,我们的车队行动太慢,没办法的。”
“不能与明诚一起过春节了。春节是团圆节啊,但原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
“老师,早点入寝吧,明天还要一早赶路呢。”
“你也早点睡吧,一天了,很累的。”
士杰回房了。
清照也在思念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