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画舫靠在一起,关汉卿还没等画舫停稳就跳上了赛帘秀的画舫。
赛帘秀听见关汉卿上了船,急忙伸着双手来迎接,脚都站不稳。
“先生——”赛帘秀还没有握着关汉卿的手,就已经止不住哭了。
“姑娘,你师傅呢?”关汉卿赶紧上前抓住赛帘秀的手。
“先生,我可见到您了。”赛帘秀止不住抽泣而放声大哭。
关汉卿抱着赛帘秀两只抽搐的臂膀,泪水滴在赛帘秀的发髻上。
两个人的心情平静后,关汉卿问:“怎么你一个人来浏览呢?”
“我喜欢一个人清静,先生,遇见您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你师傅呢?她怎么没来呢?”
“师傅她……她……”
“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四姐怎么了?”关汉卿追问。
“师傅她,她不方便来。”
“怎么不方便?病了?”
“不,不是的,没有病。”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呀!”
“没什么,到扬州后师傅可能是水土不服,她不喜欢游玩。”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见她。”关汉卿恨不得现在就见到珠帘秀。
“不,不方便。先生您不能去见她。”赛帘秀忙阻止。
“这……,赛帘秀,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实话告诉我吧,四姐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我从大都一路南下赶到扬州就是为了四姐。你就是现在不告诉我,你想你能永远不告诉我吗?我能永远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吗?与其是让我蒙在鼓里,倒不如让我早些知道真相。”
赛帘秀声音低缓地说:“先生,师傅不想让你知道她的现状,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先生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答应过师傅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告诉你。有些事情知道了,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无论是好是坏总不能让我一无所知吧!就是天塌下来两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好啊!当时的海誓山盟怎么转眼间就化作灰飞烟灭了呢?不,这不可能。赛帘秀你今天一定要带着我去见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关汉卿说得斩钉截铁。
赛帘秀了解关汉卿的脾气,认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先生,今晚暂且不见吧,要见也见不到,师傅的具体所在我也说不清楚。”
“那到底怎么样了你应该清楚吧?”
“……师傅脱了乐籍从俗了……”
“她嫁人了……?”
“师傅实在是出于无奈,要不是为了先生,师傅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怎么能不想见你呢?之所以活下来就是为了能够见到你;可是她又怎么见你?先生……师傅难啊……”赛帘秀又哭了。
“四姐啊……,何苦来着呢?你是了解汉卿的。”
“到了扬州后,忽辛霸占师傅为妾,师傅以死抗挣。奸贼忽辛知道师傅是为了先生,所以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折磨师傅,就把师傅强行卖给了一个道士做妻子。为了逃出虎口,师傅忍痛含辱而出嫁了。”
一下子关汉卿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是做什么,赛帘秀好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是否与自己有关系他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一下变得混浊不清,他迷迷糊糊,怎么回到自己住宿的禅智寺也不记得了。
次日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先生,怎么样,现在舒服了吗?”费君祥已经站在关汉卿的竹榻前。
“喝醉了,我怎么醉的?”关汉卿拍拍脑袋问。
“见到赛帘秀姑娘,回来后您就要喝酒,我拦不住您,喝得太多了。”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您一夜没睡好,一直在喊四姐。”
“我要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您先喝点汤养养胃,饭后再去找。”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怎么找呢?”关汉卿说。
“赛帘秀不是说她嫁给一位姓张的道士吗?”
“对呀,找到这位道士就行了。”关汉卿恍然大悟。
后来关汉卿打听到傍花村有位张姓的道士。
于是关汉卿就和费君祥找到了傍花村。
傍花村在扬州的北门外,村子四周全是花,尤以菊花为盛,也有梅花和芍药牡丹。
在秋天菊花灿烂的季节,几十家竹舍茅庐的村子如同黄金海洋中一座小岛,花丛下的曲径把这座小岛与外面连接起来。
远处竹林树丛一抹淡影给这花的海洋烘托出一种飘渺辽阔的氛围。真是天工之作,人间谁能画出这样一幅图画呢?
经人指点,关汉卿与费君祥找到了张道士的家,一栋草庐四周围着爬满青藤的篱笆。茂密的青藤将院落与外界分隔开,成了一封闭的庭院。
有琴声越过篱笆飘出来,这琴声太熟悉了,关汉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凝神贯注地听起来。
琴声停了,费君祥说:“一曲《长门怨》,好极了,先生扬州自古出名家?”
“这不是广陵(扬州古称广陵)琴派,这操琴者是来自京师的,琴声激昂,将一腔愁怨化作了红尘无奈、世事悲凉。这曲子若是南人演奏的话则会是凄若秋风,惨若细流。北人操琴,琴声若激流出涧,骏马急奔;南人操琴,流畅清和,绵延徐缓。”
“那么说,这是四姐了?”费君祥问。
“是她。”关汉卿点点头。
他俩欲前去敲门,一黄一黑两只狗在门前发出狂吠。
两人站在远处对着柴门喊,听到喊声一个家僮出来了。
“客官,我们主人不在家请回吧!”
“请小哥禀报一声,我们想拜访这位操琴者。”
“那是我家女主人,她从来不见客人的,客官请回吧。”说着男僮就要关上柴门。
“且慢,烦请你告诉她,就说我们是从大都来的,特意来拜访她。”关汉卿说。
“好吧。”男僮跑进去,转眼又出来了,“二位请回吧,我家女主人没有大都的朋友。”
“你就说是关汉卿来拜访她。”
“女主人说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见。”说完男僮关上了柴门。
门前只留下二条狗,像两个门神一样守着门。
关汉卿一下子呆,茫然若失地看着这用竹篱笆围起地院落,恍若面对着另一个世界。
“先生,我们回吧!”费君祥说。
关汉卿没说话,转身就走,回禅智寺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
次日,关汉卿与费君祥又来了,喊了一阵后,除了二条狗的狂吠之外没有人出来应答。
第三日,关汉卿与费君祥仍如时而到,篱笆围成的院落又飘出了琴声,是古琴曲《高山流水》。
听完了《高山流水》,关汉卿一语不发,默默地回到禅智寺。
费君祥也没有说话,他知道珠帘秀这曲《高山流水》的含义。
珠帘秀是在用俞伯牙摔琴谢知音钟子期的典故,向关汉卿表明自己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