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先生的事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在阿合马大人那里就不一样了,他说大,比天大;他说小,比针眼儿还小。外族人坐天下,大元朝的王法,可不同于宋朝,更不用说尧舜时了。”
“郝大人,何不把话说白了呢?”
“痛快,你的案子包括珠帘秀全凭阿合马大人一句话。”
“哈哈,他会说句好话吗,为我?”
“我跟阿合马大人说好了,他答应了,只要你把《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和《包待制智斩鲁斋郎》改一改,重演,这事也就过去了。”
“改一改,怎么改?”
“当然是按照老大人的意思改啦。”
“郝大人应该知道贾岛推敲的故事吧?我写杂剧也是经过反复推敲,字斟句酌之后才完成的,完成之后还要经过朋友帮助修正;所以现在我自己是断然改不了的。”
“哎,这戏剧也不是史书;全是虚构的,要怎样写是你自己的事。”
“大人这话我不敢苟同,戏剧写的虽然并非真人真事,但也非妄加揣度的谎诞之言。”
“就算是这样,写杂剧的人难道也能像太史令那样为秉笔直书而不顾生死吗?”
关汉卿沉默了一会儿说:“郝大人,刚才我那《单刀会》还没唱完呢,可否容我为大人唱完?”
也不等郝祯说话,关汉卿就唱:“则为你三寸不烂舌,恼犯我三尺无情铁。这剑,饥餐上将头,渴饮仇人血。
则是条龙向鞘中蛰,虎在坐间踅。今日故友每才相见,休着俺弟兄们相间别。鲁子敬听者,你心内休乔怯,畅好是随邪,吾当酒醉也。却怎生闹吵吵军兵列,休把我当拦者!(白)当着我的,呵呵!(唱)我着他剑下身亡目前流血。便有那张仪口,蒯通舌,休那里躲闪藏遮。好生的送我到船上者,我和你慢慢地相别。”
“好,唱得好。”郝祯站起来击掌称好,“关先生但愿你不改戏能继续唱下去,我等着你的好戏呢,告辞!”
郝祯起身走了,到门口又转回身来,道:“如果几天内想好了,要修改剧本的话可以告诉我,还有机会。”
“谢谢郝大人提醒,大人慢走。”
关汉卿接着又唱起来,唱的是关公胜利地完成了单刀会,顺利地登上前来迎接的船。
江面宽阔,碧波生烟,轻舟快帆,好不惬意。此时的关汉卿也被关公的豪情所感染,因而唱得也格外动人。
“我则见紫袍银带公人列,晚天凉风冷芦花谢,我心中喜悦。昏惨惨晚霞收,冷飕飕江风起,急飐飐帆招惹。承管待,承管待,多承谢,多承谢。唤梢公慢者,缆解开岸边龙,船分开波浪,棹揽碎江心月。正欢娱有甚进退,见谈笑分明夜。说与你两件事先生者:百忙里趁不了老兄心,急且里倒不了俺汉家节。”
郝祯去劝说关汉卿改写剧本被拒绝之后,再也没有音信了,关汉卿觉着这事儿还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关大爷,珠帘秀来看您了。”李迁来告诉关汉卿。
“谁?……是她,四姐?”关汉卿以为是听走了耳。
“汉卿!”珠帘秀眼里含着泪水。
“四姐,真的是你呀?”关汉卿又惊又喜。
“汉卿,你瘦了。”珠帘秀握着关汉卿的手,仔细地瞧着汉卿的脸,泪水直下。
“四姐,我挺好的,李迁对我照顾很好。”
李迁说:“关大爷有话快说,半刻的时候很快就到了。”
“四姐,他们放你出去了?”
“没有,他们要我来劝你改写剧本,我就答应了。”
“你怎么能答应呢?”
“我是利用这个机会来看你,不答应我能来看你吗?”
“郝祯来过,我一口拒绝了。”
“我知道,从你这里离开后又去做我的工作,让我来劝你,还说如果你不改写,别人也会改写的。”
“四姐,他们没说怎么改吗?”
“你想想还能怎么改?无非是要你为阿合马唱赞歌。”
“无耻,无耻之极!”关汉卿大声说,“做着脏官的勾当还要扮一副清官的面孔。”
“你不改写,他们会找谁来改写?”珠帘秀问。
“……叶和甫,只能是叶和甫了,他会主动要求的,可惜啊,只有奴才没有文才。”关汉卿笑了。
“汉卿,你想没想过不改写的后果?”
“想过了,大不了是一死,上天真要成全关汉卿——舍生取义啦!”
“汉卿,离开你这几天我也想到过死:如果真的需要死的话,我愿意与你一起去死。”
关汉卿看着珠帘秀,珠帘秀的目光里透着真诚与无畏:关汉卿被这目光深深地打动了。
“四姐,你不能死。”
“为什么?”
“他们还不至于让你死。”
“如果你死了,我还有活着的意义吗?能与你一同去死,是上天对我的恩赐。生不能同床,但愿死能同穴。”
“四姐……”
“汉卿……”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两颗心融汇在一起。
“四姐,我真愿意为杂剧再活下去。我不想死——!”
“是的,如果上天给我们机会的话,我们要让杂剧更辉煌。”
“关大爷,探视的时间到了。”李迁进来了。
“四姐,记住:我宁死也不会改剧本的!”
“汉卿,别人改了,我宁死也不唱!”
珠帘秀要走了。
“四姐,保重!”
“汉卿,你也保重啊!”
“叶先生,那两部戏剧改写重唱的事,时间拖得也不短了,好有个结果了吧?我很快就要回扬州了。”忽辛把叶和甫叫去又在催杂剧重演的事。
“回大人,剧本已经改好了,是我亲自动手改的。”叶和甫说完后偷偷观察忽辛的表情。
“哈哈,你改写的本子我找人看了:狗屁不是,没有说好的。”
叶和甫低头不语。
“不过你拍马屁的本领还算行,老爷子嘴上没说什么,看样子内心里还是高兴的。就照你改写的剧本唱吧。叶先生,珠帘秀那里怎么样了?”
“大人,珠帘秀死硬死硬的。”
“动刑了吗?”
叶和甫看看忽辛小心翼翼地说:“没有,大人吩咐过不准对她动刑,怕伤了容貌;所以就不敢……”
“那就再没有别的办法让她屈服了?”
“当着她的面对赛帘秀动刑,连眼睛都刺瞎了,威胁珠帘秀要割断她的舌头,她还是不从。”
“她们都受了关汉卿的教唆了。你去告诉郝大人,关汉卿的案子一定要办。珠帘秀这次我回扬州就把她带走。”
“是,一定照您吩咐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