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演出前的气氛就非同昨日,一大早勾栏门前的大街上就挤满了人。人们一边议论着昨天的戏,一边询问今天的戏和主演。
勾栏门口旁边招子上的内容很快就传开了:“《包待制智斩鲁斋郎》,由珠帘秀主演。”
这一下激起了人们的兴奋劲。看珠帘秀的戏过瘾;鲁斋郎是谁?史书上没见过。包大人怎么斩他?一定要看看,不看会后悔的。
这样一来勾栏的人越聚越多,还有一点异常,今天勾栏里里外外布置了官兵,给这热闹的气氛带来了阴影。
关汉卿和珠帘秀他们一如往常紧张而有秩序地做着开戏前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开场锣鼓一响,大幕徐徐拉开,人物开始登场了。
出场的有二个人,流氓恶霸鲁斋郎和他的狗腿子张龙。
鲁斋郎的开场白道:“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没双;街市小民闻我怕,则我是个权豪势要鲁斋郎。小官鲁斋郎是也。随朝数载,谢圣恩可怜,除授今职。小官嫌官小不做,嫌马瘦不骑,但行处引的是花腿闲汉、弹弓粘竿,每日价飞鹰走犬,街市闲行。但见人家好的玩器,怎么他倒有我倒无,我则借三日玩看,第四日便还他,也坏不了他的;人家有那骏马雕鞍,我使人牵来则骑三日,第四日便还他,也不坏了他的:我是个本分人自离了汴梁,来到许州,引街上骑着马闲行,我看见银匠铺里一个好女子,我正要看他,那马走得快不曾细看。……”
原来是这鲁斋郎带着张龙离开汴梁,来到许州看见银匠李四的妻子长得妩媚动人,便对李四说:“你的浑家(妻子)我要带到郑州去也,你不拣哪个大衙门告我去!”
就这样强行带走了银匠李四的妻子。
李四痛哭说“清平世界,浪荡乾坤,拐了我浑家去了,岂肯善罢甘休?不问哪个大衙门里,告他走一遭去。”
李四告状来到郑州,晕倒在街上,恰巧郑州六案都孔目张珪路过,便将李四救起,并带回家中,张珪的妻子治好了李四的病,因二人同姓李,便认作兄弟。于是李四便把告状的事告诉了这个新认的姐夫。
“姐夫,有人欺负我来,你与我做主。”李四说。
张珪一拍胸脯道:“谁欺负你来,我便着人拿去,谁不知我张珪的名儿!”
李四说:“不是别人,是鲁斋郎强夺了我的浑家去了。姐姐、姐夫,与我做主啊。”
张珪一听说是鲁斋郎,吓得忙捂住嘴小声说:“哎哟,唬杀我也!就是在我这里,若是别处,性命也送了你的。我与你些盘缠,你回许州去罢,这言语你再也休提。”
张珪唱:“[仙吕端正好]
你不如休和他争,忍气吞声罢;别寻个家中宝,省力的浑家。说那个鲁斋郎胆有天来大,他为臣不守法,将官府敢欺压,将妻女敢夺拿,将百姓敢蹅踏。赤紧的他官职大的忒稀诧!”
鲁斋郎带着张龙又上场时正是清明节令,人家到郊外坟地去祭扫,而这鲁斋郎到坟地是去找踏春或坟上祭扫的女人,只要见到谁家女子生得有姿色便会强占了去,三日五日玩够了,便如同用破的器具一般随意扔掉。
六案孔目张珪实在是运气太坏,和妻子来坟院祭扫又让鲁斋郎遇上了。
鲁斋郎说:“一个好女子也!他倒有这个浑家,我倒无。张珪!你这厮该死,怎敢骂我?这罪过且不饶你!近前将耳朵来:把你媳妇明日送到我宅子里来!若来迟了,二罪俱罚。小厮,将马来,我回去也。”
忽辛看着鲁斋郎“骑马”下去,骂咧咧地道:“他妈的,一个小小的斋郎竟然有这等艳福,怎么就能撞见这么多美女,这家伙真是该死!”
鲁斋郎带着张龙又上场了。
鲁斋郎道:“着意栽花花不发,等闲插柳柳成荫。谁识张珪坟院里,倒有风流可喜的活观音。小官鲁斋郎,因赏玩春景,到于郊野外张珪坟前,看见树上歇着个黄莺儿,我拽满弹弓,谁想落下弹子来,打着张珪家小的,将我千般毁骂,我想杀死了他,不想他倒有个好媳妇。我着他今日不犯,明日送来。我一夜不曾睡着。他若来迟了,就把他全家尽行杀坏。张龙,门首觑者,他若来时,报复我知道。”
张珪不敢对妻子说出真情,骗着把妻子送到鲁斋郎府上,家里抛下一双儿女无人照管。这该遭雷劈的鲁斋郎却把玩腻了的李四妻子又送给了张珪。
李四去郑州告状不成,回到许州时,一双儿女不知去向。无奈又去投奔张珪,在张珪家夫妻相认,张珪出家去了华山。
台下的忽辛看完了这折戏又骂起来。直骂鲁斋郎:“这蠢驴鲁斋郎,怎么能把李四的浑家送给张珪呢,送到后院做了奴婢的多好。像他这样抢了新的,送了旧的,府上能有几个女人?蠢驴!”
阿合马气愤地对郝祯说:“叫停,让他们换戏。”
郝祯早就看出阿合马的怒气了,只是不敢轻易发话,阿合马这一说,郝祯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后台叫停换戏。
关汉卿说:“戏,还有一折子就唱完了,为什么这时候换戏?”
差役说:“少废话,是阿合马大人要换的。”
关汉卿说:“就是圣旨要换戏也不能半折换,要换那就罢演。”
差役说:“我是传达阿合马大人的命令,你敢抗令不遵?”
关汉卿说:“我不敢抗令,那只好停演了。”
关汉卿走上舞台对观众抱拳道歉:“各位看官,今天对不住了,官府有令,我们的戏不能唱下去了。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
观众一听不唱了,也没有弄清是什么原因,都炸了锅似的喊:“不能停唱,要唱完,难道能让强占民女的人逍遥法外吗?”
忽辛大喝一声站到几案上骂道:“妈的,本公子要看,不准停演,我还没看够呢,谁的命令也不行。要停演我就拿你们问罪!”
郝祯一看观众情绪沸腾,又加上不知好歹的忽辛这么一掺和,怕闹得不好收场,俯在阿合马的耳边说:“大人,唱完了吧,这里面官员和平民都有,弄不好场面会失控的。”
阿合马猛地站起来说:“收场后一个人也不准放走,把戏班子全班人马押入大牢。”说完阿合马忿然离去。
观众席上仍然是一片喊“演”声,忽辛也不知道阿合马已经走了,他急着往下看,于是骂道:“还等什么?要等着老子把你们送进大牢吗?我命令你们立即开演!”
后台,高声喊道:“锣鼓敲起,开演——!”
下面是一片掌声。
“我要看看这个鲁斋郎能抢占多少美女,真他妈的就不信了!”忽辛坐下。
包待制带领随从出场了。
包待制道:“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庐州金斗郡四望乡老儿村人氏。官封龙图阁待制,正授开封府尹。奉圣人的令,差老夫五南采访。来到许州,见一儿一女,原来是银匠李四的孩儿,他母亲被鲁斋郎夺了,他爷不知所向。这两个孩儿,留在身边。行到郑州,又收得两个儿女,原来是都孔目张珪的孩儿,他母亲也被鲁斋郎夺了,他爷不知所向。我将这两个孩儿,留在家中,着他习学文章。早是十五年光景,如今都应过举,得第了也。”
忽辛嫌包待制啰嗦:“妈的,小小龙图阁待制,算个什么鸟官,快快下去!”他是要看鲁斋郎抢女人。
包待制看了看台下乱喊乱叫的忽辛,愤怒道:“老夫将这世道看得清楚如镜,将鲁斋郎霸占民女,害人妻离子散一事,切切于心,拳拳于念。”
关汉卿一听是赛帘秀在台上即兴把戏词给改了,内心赞许:改得好!
忽辛在台下又骂了:“哈哈,他妈的,一个小小的龙图阁待制,对皇上的宠幸之人又有什么办法!”
包待制道:“鲁斋郎罪大恶极,老夫在皇上面前奏道:有一人乃是‘鱼齐即’ ……昨已斩了。”
忽辛道:“让鱼齐即给鲁斋郎顶罪,哈哈,这包待制,清官,清官啊!”
“皇上惊道:‘他有甚罪斩了?’老夫奏道:‘他一生掳掠百姓,强夺人家妻女,犯法百端。圣人大怒,即便判了斩字,将此人押到市曹,明正典刑。到得次日,宣鲁斋郎。老夫回奏道:他做了违条犯法的事,昨已斩了。圣人大惊道:他有甚罪斩了?老夫奏道:他一生掳掠百姓,强夺人家妻女,是御笔亲判斩字,杀坏了也。圣人不信我,将文书来我看。岂知鱼齐即三字,鱼下添个日字,齐下添个小字,即字下添一点。圣人见了道:苦害良民,犯人鲁斋郎,合该斩首。被老夫如此智斩了鲁斋郎,与民除害’。”
斩了鲁斋郎,观众一片喝彩。
大幕落下了,观众陆续离开勾栏。官兵冲进来把后台包围了。
关汉卿迎上前挡在众艺妓前面,大义凛然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剧本是我写的,我怎么写她们怎么唱,要抓就只能抓我一个人。”
珠帘秀说:“戏是我唱得,与别人无关。”
赛帘秀说:“包待制是我演的,鲁斋郎是我斩的,与关先生和我师傅无关,要抓就抓我一个人。”
“三个人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