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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假借“玉镜台” 真唱“蝴蝶梦”

阿合马生日庆典开始了。

府上张灯结彩,歌舞笙萧,一派喜庆的气氛,前来贺寿的达官贵人,权豪势要络绎不绝,车马堵塞了府前的大街,这种气氛渲染了整个大都。

酒饱饭足以后,阿合马在宾客的簇拥下去看杂剧。

“郝大人,今天唱什么呢?”醉醺醺的阿合马问身边的郝祯。

“大人,今天是您的寿诞当然要唱喜庆的了,您看这不已经出场了,这是喜剧《温太真玉镜台》。故事讲的是晋朝的骠骑大将军老来娶了个娇美的少妻。您看骠骑大将军已经出场了,由燕山五秀中最好的顺时秀、珠帘秀主演。”

舞台上由顺时秀扮演的骠骑大将军温峤(温太真)上,踌躇满志得意非凡地唱:

“我正行功名运,我正在富贵乡。俺家声先世无诽谤,俺书香今世无虚诳,俺功名奕世无谦让,遮莫是帽檐相接御楼前,靴踪不离金阶上。”

忽然傍侧有人喊好鼓掌,阿合马循声望去,问:“那位客人是谁?”

郝祯忙回答:“回大人,是教坊司的人,这次大人的寿诞庆典全是他安排的,他对大人是一片忠心啊。刚才唱的不就是您嘛?所以他喊好了。”

“好,太好了!”

阿合马也喊起来,他喊的是舞台上的旦角太美了,这使他一见就不由得惊呼起来。这位旦角就是由珠帘秀扮演的温峤的表妹,后来成了妻子的刘倩英,她到底有多美,一听温峤的唱词就知道了:

“兀的不消人魂魄,绰人眼光?说神仙那的是天堂?则见脂粉馨香,环佩丁当,藕丝嫩新织仙裳,但风流都在她身上,添分毫便不停当。见他的不动情,你便都休强则除是铁石儿郎,也索恼断柔肠。

我这里端详她的模样:花比腮庞,花不成妆;玉比肌肪,玉不生光。宋玉襄王,想象高唐,止不过魂梦悠扬,朝朝暮暮阳台上,害得他病在膏肓;若还来此相亲傍,怕不就形消骨化,命丧身亡。”

温太真教表妹刘倩英弹琴,那双娇嫩的小手把他的一双眼睛都钩住了,盯着表妹的手唱:

“纵然道肌如雪,腕似冰,虽然是一段玉,却有几样磨成:指头是三节儿琼瑶,指甲似十颗水晶。稳坐的有那稳坐的堪人敬,但举动有那举动可人憎。他兀自未揎起金衫袖,我又早听玉钏鸣。”

舞台下的阿合马比戏中的温太直还痴,直勾勾一双贼眼紧盯着那弹琴的玉手。

顺时秀唱得是婉转悠扬,真如“金簧玉管,凤吟鸾鸣”,珠帘秀演得美似“闭花羞月,沉鱼落雁”,再加上剧情一波三折,环环相扣;让阿合马看得是神魂颠倒,直到戏已落幕,他人还在梦中,恨不得今夜就有那高唐阳台的云雨之欢。

演出结束后,阿合马命人把珠帘秀叫到跟前,给他敬了三杯酒。三杯酒下去以后,阿合马让管家拿来银两奖赏杂剧班子,给珠帘秀双倍的奖赏。

中书省左丞郝祯还有叶和甫也过来向关汉卿、珠帘秀、顺时秀表示祝贺。

郝祯对关汉卿说:“关先生不愧为总编修师首啊,这本子写得好。顺时秀唱得好,那嗓子有金玉之声。珠帘秀的扮相更是绝妙,仙女一般。大人真是开心啊。你们可是找到财神爷了。只要老寿星一开心,那金银财宝就会哗哗地往你家淌。”

叶和甫也紧跟着说:“今天演唱得真好,明天要到勾栏里去演唱,这是大人送戏给老百姓,更要唱好,这是大人的爱民之心啊!明天的剧目是?”

关汉卿说:“唱什么我们知道,大人在四姐敬酒时已经有安排了。”

叶和甫还不放心,追问:“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关汉卿说:“那你应该去问大人啊!”

叶和甫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

勾栏是杂剧的演出场所,也就是戏院子。

大都城最大的勾栏,这一天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远远地就看勾栏门上方悬挂着巨幅帐额,上书金色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是阿合马过生日,庆祝生日演出。”

“他的生日,我们给他捧的什么场?走,不如去喝酒聊天。”

“我们不是为了他,听说是珠帘秀要唱关汉卿的新编剧本。”

“那就进去看看吧!”

“是啊,反正也不用花银子,不看白不看。”

勾栏的进门处贴着“招子”,“招子”上写着:“今日演出《包待制三勘蝴蝶梦》;主演:正旦珠帘秀。”

是关汉卿先生写的剧本,由珠帘秀来唱,真是珠联璧合;所以很多戏迷是冲着这两点来的,才不管是谁的生日呢。

勾栏的结构,前面是戏台,后面是戏房,也就是后台。戏台即舞台,供演出用,戏房是演员化妆和休息用的。

观众席,设在戏台的对面的是“神楼”,设在两侧是“腰棚”,观众席正中最近处是“金交椅”,这是皇上的席位。又安“左青龙、右白虎”的说法,戏台左侧的下场门附近是“青龙头”,右侧下场门附近则是“白虎头”,都是除“金交椅”外最好的席位。

戏开场了,出场的是一位老汉,老汉给三个儿子去买纸笔,走累了在歇息。又上来一个便是皇亲、恶霸葛彪。

葛彪道:“咱葛彪是也,我是个权豪势要之家,打死人不偿命……”

葛彪无事在街上闲耍,纵马驰骋,马将王老汉撞倒。

葛彪骂道:“这老家伙是什么人,敢冲撞我的马头?好,打这老驴。”

下马将老汉打死。

人死了,葛彪无事一般,道:“这老家伙诈死赖我,我也不怕,只当房檐上揭片瓦相似,随你哪里告我来。”

说完葛彪扬长而去。

台下观众,开始议论,有人说:“杀人偿命,让葛彪抵命。”

坐在青龙头席位上,阿合马问郝祯:“郝大人,这戏你看过吗?”

郝祯说:“大人,我也是第一次看。”

“这是哪朝的故事啊?”

“大人,宋朝的故事。”

“哈哈,我看倒像是今朝的事。”阿合马冷冷地一笑。

“大人,是宋朝的,包待制是宋朝的龙图阁大学士。”

阿合马脸阴沉沉地不再说话。

坐在白虎头席位上阿合马的大公子忽辛对着议论纷纷的观众喊着:“谁在妄加议论,难道就不怕王法了吗?”

观众一看是阿合马的大公子,于是鸦雀无声。

同在白虎头席位上的王著刚要起来,便被身边的梁进之按住了。

舞台上王老汉的三个儿子,拦住醉酒归来的葛彪,忍无可忍将葛彪当场打死,观众席上一片喝彩声。

人们自然会联想忽辛骑马撞了一个老汉并将老汉打死的事,现实中的事与剧中故事如出一辙。

忽辛站起来怒吼:“谁再敢乱喊乱叫以聚众闹事治罪。”

观众席上又一片寂静,这会儿王著倒显得很平静,笑眯眯地看看阿合马、忽辛,再看看舞台上的戏。

忽辛说:“我倒要看看这个包待制如何判定这两个人命案子。”

案子到了包待制大人手上。包大人做了一个梦,一只小蝴蝶被蜘蛛网网住了,飞来一只大蝴蝶就是不救小蝴蝶,包大人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小蝴蝶,小蝴蝶飞了。

这王家的三个儿子都争着去给葛彪偿命,王母也同意让小儿子王三偿命。

包大人以为王三非王母所生,于是就怒斥王母。但实际上王大、王二都不是王母亲生,只有王三才是王母亲生。原来王母是如此贤良的继母,包大人大为感动。

联想到梦中的蝴蝶,于是决定要搭救小儿王三。最后包大人设计用死囚犯盗马贼赵顽驴顶替王三偿了葛彪的命。

阿合马父子是强忍着看完了《包待制三勘蝴蝶梦》,观众带着最后大团圆的结局离开勾栏。

最难受的是郝祯与叶和甫,两个人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戏刚一落幕,郝祯就带着叶和甫来到后台,怒气冲冲地对着关汉卿、珠帘秀喊:“怎么能唱这个戏,这像是寿诞祝寿演出吗?”

“怎么了?我们是按照阿合马大人的意思安排的剧目。大人亲点要珠帘秀唱,所以就安排这个旦本戏。”

叶和甫说:“是祝寿,要喜庆,关汉卿连这个都不懂吗?”

关汉卿说:“阿合马大人是好官,他过生日我们唱清官公案戏不应该吗?”

郝祯说:“为什么还要有个葛彪?”

关汉卿说:“没有葛彪这个人怎么能有这两起命案呢?没有命案怎么能成了公案戏呢?那也就是没有包大人了。”

“那个包大人岂不也是徇情枉法吗?你要知道,这个剧阿合马大人看了很不高兴,包待制断这个案子不公正。明天的戏你看着唱吧,阿合马大人和大公子就等着看你们明天的好戏呢!”

郝祯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有好戏瞧,等着吧!”叶和甫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话,跟着郝祯走了。

梁进之、王著也到后台来祝贺演出成功。

王著说:“关先生,公案戏比那些风花雪月好,我是行伍出身,喜欢的就是扬善惩恶。”

梁进之说:“汉卿,这才是你的性格,不过我也提醒你要慎重些。”

关汉卿说:“谢谢,我必须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难免有风险啊!”

王著说:“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何须瞻前顾后!”

关汉卿说:“汉卿以前只是想到自己的安逸舒适,看看那些被涂炭的生灵、被霸占的妻女,饱受蹂躏。一面是灯红酒绿,轻歌曼舞;一面是水深火热,生不如死。哪里能有独自清闲舒适呢!”

梁进之说:“四姐,你可是汉卿的主心骨啊。”

珠帘秀说:“只要汉卿敢写;我,还有其他姐妹就敢唱,‘燕山五秀’一定会陪着汉卿坚决地走下去。”

王著说:“四姐,真是女中豪杰,德艺双馨,敬佩敬佩。如不嫌弃的话,我会常来听戏喝茶的。”

珠帘秀说:“王千户是梁大人的朋友,帘秀自然喜欢交往了,你能来真是我们的荣幸。”

“谢谢四姐。关先生,我们今天先告辞了。”

送走了梁进之和王著,关汉卿又开始安排明天的演出。

经过大家商量,最后决定无论如何要演《包待制智斩鲁斋郎》。

作家的话:关汉卿作为元杂剧的总编修师首,更为可贵的是有勇有谋,在跟阿合马斗争时,巧设连环局,斗智斗勇。先是用色情戏引起阿合马的兴趣,然后用公案戏调动民情,最后,在戏中斩了鲁斋郎(映射阿和马的儿子忽辛),以泻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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