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向庆丰楼。
给阿祈接风洗尘时就是在此地吃的饭,加上自己又是常客,于是晚膳就定在此处了。
进了庆丰楼的门,里头莺歌燕舞,人头攒动,好不逍遥快活。
周遭都是可人的舞女歌妓,许多都是抹胸配半臂,大红大紫的也不少。
桑祈顿时感觉她这一身红艳艳的衣服一点都不抢眼了。
长舒一口气,便缓了缓急匆匆的脚步,同卓文远一同往二楼去。
“二位客官这边请!”小二站在楼梯口,见到两位贵人,热情招待。
饭菜的香味早已漫进桑祈的鼻子,这路上一闹,她也确实饿了,一听这小二招呼,步子又不由得快了,大踏步踩上楼梯。
“诶,你慢点儿,没人和你抢!”卓文远也紧一步跟在后边,还细心替桑祈提起裙摆,怕她一不小心踩到裙角栽了跟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桑祈应着,就在登顶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白色的玄袍。
这衣服的颜色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她在哪里见过?
在哪见过呢?
桑祈边想着边抬头,顺着大袍往上看,直至目光停留在宴云之那张俊冷的脸上。
“我说在哪见过!原来是在国子监里!”桑祈一拍掌自顾答道。
可是。
可是答完她就愣住了……
这衣服她是在国子监见过,还是在那国子监里宴云之宴司业的身上见过,就今日上午见的。
瞧瞧那宴云之面若冰霜,又想起自己上午干的一通好事,桑祈只得尴尬低下头,弱弱地喊一句:“宴司业。”
这一喊完全没了方才骂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气势。
卓文远见桑祈突然停下,又见那高挺的身影,便很自觉的探出身去:“宴司业,好巧啊,又在这碰到了。”
卓文远桃花眼弯弯,笑盈盈地说,语调却有些阴阳怪气,将那又字咬得重了些。
宴云之身上透着司业的威严,质问他们:“不知两位下午同官家赏花赏得如何?怎么此时就只有你们两个来这庆丰楼了?官家呢?”
“啊?”桑祈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正当桑祈那句“什么赏花?”将要脱口而出时,卓文远快一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上了楼梯,然后为自己圆场:“谢司业关心,赏花赏得很尽兴,官家也很满意。”
“官家很满意?那怎么酉时未到就让两位小辈自行来这用餐?”宴云之端着一眼就看破了你的小伎俩的眼神望着卓文远,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辩解。
“宴司业这就管得太宽了吧,官家事务繁忙,今日抽得闲空来我卓府已是大恩,方才因宫中有突发要事先行回殿,尔等还能强留不成?”卓文远折扇轻摇,又将皇上搬了出来,他还不信宴云之敢忤逆圣上。
宴云之颔首一笑,笑得令站在卓文远背后的桑祈毛骨悚然,随后他又开口:“那官家还真是操劳了。”
卓文远听着也点点头,一副体恤的模样。
怎么感觉这两人一碰面火药味就那么浓?
桑祈又缩了缩脖子。
不过这一席话下来,她也是听明白了,原本半上午的假,因卓文远又找了同官家一道赏花的借口,假便多了半天。
本来能尽兴到晚上,结果半路在庆丰楼里杀出个宴云之。
“桑祈。”
“诶!?”听他一唤,本在九霄云外的桑祈猛地抬头,她没想到宴云之会叫自己,上午干了那么多不尊师重道的事,他现在不会是要来找她麻烦吧?
想到这,桑祈不由得往卓文远身后缩了缩。
卓文远见往自己背后躲,不禁摇头,上午朝人家射箭扔石头的时候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怎么这下知道怕了?
“此等烟花柳巷之地,卓文远一男子来了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他来?”
本开缩在卓文远身后的脑袋动了动,探了半个出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疑惑地望着宴云之眨了眨。
这和桑祈想的不太一样啊,她还以为宴云之开口就要给自己射冷箭的,这语气倒是很语重心长啊。
“初到汴京,你还是注重点礼节的好,不该来的地方就少来,免得传出什么坏名声。”
其实她现在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吧……
卓文远在一旁听得极其不悦,什么叫不该来的地方别来?免得传出什么坏名声?
他算是看出来了,宴云之就是不想桑祈同他一道快活,还怕桑祈和他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吧?
要是宴云之这样想那便晚了,前段时间青梅竹马金玉良缘的声浪早已扑遍了整个汴京城?,尽管他下令叫探子不必再推波助澜,但如今此传闻的热度依旧不减。
再加上今日两人的衣着相近,颜色鲜艳,一番招摇过市后指不定又会编什么好故事出来。
正当卓文远略为得意时,宴云之又开口了:“还有,出门在外就穿好自己的衣服,你好歹也是桑太尉的千金,何至于沦落到用别人剩下的布料缝制衣服。”
说着桑祈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金贵的红罗镶金裙。
这话一听,原本文雅安静处在一旁的卓文远,此刻是气得快要呕出血来,愤愤地咬着牙开口:“想必司业是深居雅室久了,不常来闹事逛罢,此布匹是行内的上等货,千金难买一寸,自然配得上我阿祈。”
说着还把我字又咬重了些。
“再者,宴司业怕是忘了我和阿祈青梅竹马的情意,就算是委屈司业,我也定是不会拿那些边角料给阿祈做衣服的。”
桑祈见卓文远是真动了怒,忙扯了扯他的衣角。
卓文远发火她能理解,是要反驳宴云之的一席话。
但是宴云之说的那些惹卓文远恼火的话桑祈就不理解了。
他莫不是为了责怪卓文远胡乱编造请假的借口,然后话锋一转指向她?还充满诚心地劝诫她?
难不成是换种套路来教育他们?
而宴云之却白袍款款,扬起袖口作了个揖:“宴某先行告退,恕不奉陪。”
说完便见那白缎飘飘离去,只留下几缕仙风。
宴云之这一番好话好似只是讲给桑祈听的,卓文远完全被他晾在一旁。
到底还是卓文远太年轻气盛,少年郎太过意气风发,被人轻轻挑了火,便怒发冲冠。
但对卓文远来说,能令他有失心智的,也只有关乎阿祈的事了。
他一向稳重有持,只是碰上桑祈才会意气用事,控制不住情绪。
此刻宴云之已离去,卓文远攥着扇子,甩着收起,终是按住火,耐着性子,轻柔的话语从唇齿间挤出:“阿祈,别让那人扫了我们的兴致,走吧,今日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桑祈自然乖乖跟进厢房,难得地顺卓文远一次。
卓文远慢一步进,转身掩上门,一双桃花眼却犀利有神。
方才一场博弈下来,宴云之的心思他倒是看出了一点。
不过,不要紧,他就不信他和桑祈青梅竹马的情意还比不过一个半路截胡的老古板。
“吱呀——”
宴云之,走着瞧吧。
“轰——!”
厢房的雅门关上,却像是打开了另一条路的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