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被卓文远调侃了一路,桑祈已经从脸红心跳变成了暴跳如雷。
果然这货就是不得善待!
马车停下,桑祈提着衣摆气冲冲地先卓文远一步跨出。
卓文远甩开折扇,也弯腰下车,跟了上去。
“这便是汴京城最有名最热闹的闹市了,可谓万人空巷。”卓文远介绍,还颇为神气的模样。
可惜桑祈一个字都没听见,因为她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没换卓文远给她备的那套衣服。
他们身上这套衣服,本就显贵气不说,还特别喜庆,就像是去拜堂的。
卓文远却不以为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这哪里哪里好,哪家店什么菜好吃,哪个铺子胭脂水粉好用……
瞎晃悠了几圈,桑祈便以她饿了为借口,拉着卓文远要去饭馆。
这哪是饿了,这是受不了那些妇人在一旁看他们时,对桑祈眼神里透出的那酸溜溜的恨意。
这瞪得桑祈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卓文远到底沾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
卓文远闹不过她,只是自己精心挑选的风景名地又被草草敷衍,并没有讨得美人欢心让他失落。
罢了,谁让这人是他的阿祈?
卓文远只得顺着,转身带她离开闹市。
正走着,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一路还掀翻了不少摊子。
这闹市本就人多货杂,官府也是下过规定,明示此地不可疾行,不可驾马,不可承载马车,违者罚!
而此时两人正在路中间走着,突然就听见身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卓文远先回头,只见一匹骏马拉着一辆漂亮的车,迈着铁蹄,向他们冲来,仅有几步之遥。
卓文远反应迅速,双手按住桑祈的肩,旋了一圈,便往路边扑。
这才躲过了一节。
桑祈虽是受到了惊吓,但被卓文远半抱着躲开,清楚意识到意外后,一股怒火便涌了上来。
许是一路打翻了太多货品,那马车也停了。
桑祈此刻哪里还管什么礼节?撸起袖子,两步就走到那车子的窗旁,猛地拍打起来:“喂!里面的谁啊?不知道闹市不可疾行吗?”
一只玉手挽起车帘,欣欣然掀起,却露出一张在桑祈眼里无比丑陋的脸。
“哟,这不是阿祈吗?”宋佳音嗓音尖细,听得桑祈起一身鸡皮疙瘩,“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里耍?啊!我忘了!”
说着还特地往桑祈身后看了一眼,故作惊讶:“你可是卓公子新搭上的女人,此等热闹之地必然是要来看看的!嗬!”
她这一看,还真看到了卓文远。
只见这位翩翩公子款款走来,尽管身着艳色红袍,却不显得沉重,仍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
以及……他们两身上的衣服。
情侣款吗这是?
“看够了没?”桑祈一声叫回宋佳音看得呆滞的魂,吼完这声便给马车的车轱辘来了一脚,木头轮子带着车身一起震,“看够了便来听我讲个故事罢。传闻有一个富家小姐,她本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却偏偏有一个毛病,嘴欠!就是因为这个病,她后来受尽了刑法,最后死于乱刀之下!”
宋佳音当然知道桑祈在拿自己胡编乱造,气得捏紧了窗沿:“桑祈!你才死于乱刀之下!本小姐出生是便是吉兆相伴!你简直一派胡言!”
“这闹市是明确规定了不可疾行,违者严罚。”桑祈双手环胸,抬眼看了看这满车华丽丽的粉饰,“你作为太傅的千金,不但不以身作则,还乘马车来跑?你看看你一路打翻了多少人的货!”
“阿祈说得有理。”卓文远在一旁帮衬。
周围渐渐围上了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宋佳音早是习惯了被捧在手心当掌上明珠,在宋府里,无论家丁还是婢子都对她言听计从,一句都不敢忤逆。
可这是在外头,周遭皆是有血有肉的百姓。
自己辛辛苦苦运来的货,就被这娇气小姐给糟蹋了,气愤还来不及,就更别想从他们那听到什么好话了。
各种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一时慌了神,宋佳音急得支支吾吾:“你,你,你!”
后又话锋一转,像是抓住了什么秘法般,扯到不久前的赌约上:“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我爹爹可是太傅,这整条街都归我爹管,撞翻他们一点货怎么了?我看你有时间来同我讲大道理,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送荷包上,这国子监都进了怎么还是没见你送出去呢?”
此话一出,原本散漫站在一旁的卓文远不禁站直了一些,微微蹙眉。
阿祈来国子监不是为了羽兄的遗愿吗?怎么又能扯上这宴云之?
许是宋太傅的官职和赌约又让宋佳音找回了骄横跋扈的气焰:“这上元节可是快到了,我可是很期待阿祈弹的曲子呀,哈哈~”
桑祈发誓她此生绝对没有见过比宋佳音还厚颜无耻的人,明明是她横冲直撞在先,这下又把问题引到别的点上……
果然,周围的人知道她便是桑祈后,议论的内容便拐了个弯。
都开始讨论什么女子入学,不得体,不守女德,入国子监是别有用意……
桑祈听得嘴角抽搐,卓文远站在她身旁神情更加不悦。
场上局势见转,宋佳音更是得意,娇笑一声:“那阿祈可要好好加油呀,这国子监可不能白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哈哈哈!”
大笑中,挂珠垂玉的帘子又被放下,宋佳音的脸被隐去,车夫驾着马车,许是方才的话听进去了,车子缓缓地离开了闹市。
桑祈却依旧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饱受指点。
被宋佳音这么一闹,卓文远方才好好的心情现在一点也不好了。
本来风花雪月的温柔公子此时却冷着一张脸,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也暗了几度。
他折扇一甩,对着人群里的几个探子使了眼色。
七八个人立马会意。
“哎哟!这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
“就是!散了散了!”
“真没劲啊!散了吧!”
“走了走了诶!”
人群在他们的节奏中散去,又都各自奔波回自己的路。
卓文远陪着桑祈往前走了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讲话,都沉默着。
待桑祈停下,是在一家卖面具的铺子前。
纤纤素手拿起一张花仙面具,粉红妖艳,端过头顶细细看起来。
“阿祈喜欢这面具?”卓文远开口,走到她身旁又拿起一张银色的来看。
“还行吧。”桑祈将面具放了回去,“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些精细的小玩意,还是长枪短刀的适合我。”
卓文远摇着头笑笑,也把面具放回去了,问道:“刚刚,宋佳音说的……”
桑祈闻声抬头看他,卓文远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说的话来看,你来国子监是为了给宴云之送荷包?”
“啊?”桑祈疑惑,卓文远是怎么把宋佳音的鬼话理解成这个鬼意思的啊?
“怎么可能?他宴云之何德何能!?我来国子监是为了完成我哥的遗愿,送荷包那破事,大不了我就上去弹个琴,让宋佳音留下个终生阴影罢,哪里至于让我如此费心尽力?”
这串话桑祈几乎是吼出来的,小脸涨得通红。
旁人觉得她与宴云之不清不楚她无法解释就罢了,怎么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要这般不信任她?
这边卓文远听着倒是松了口气。
那宴云之也算是汴京四才子之一,论相貌卓文远自认更胜一筹,但才识倒是可以一决高下。
这么一来宴云之倒是有些竞争力。
他种了那么多年的白菜,要是被别的猪拱了,那他可是亏大了。
于是这位公子哥又来了情调:“那阿祈送荷包送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桑祈就来气!
“还能怎么样?我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但他就是不收啊!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桑祈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一口气将送荷包的坎坷都吐了出来。
卓文远一手负在背后,一手翩翩然摇着扇柄,微微弯腰把头凑过去,笑嘻嘻地说:“他不收,你可以送给我嘛。”
桑祈抬头,目光惊愕地看过去:“你?”
卓文远乖巧地点点头。
“就你这花花公子,还差荷包?”桑祈一时半会可忘不了刚刚街上那一群怨妇毒辣的目光。
她才不信卓文远没看到那些赤裸裸的爱慕。
卓文远偏过头去:“当然差啊,你是不知道,我已经快半年没收到荷包了!”
卓文远说着还伸了个懒腰。
桑祈心里念着鬼才相信,手上却拿起荷包看了又看。
这荷包绣工精美,布料上的红花绿叶,每一针都恰到好处,散落妥当。
这么好看的荷包当然是她的丫鬟莲翩绣的了。
那这要送也得送她自己绣的荷包吧?
又不是应付别人的赌约,得讲点诚意,怎么着也不能把莲翩绣的给他。
心里想的很好,可嘴上却说不出好听的:“你要是想要荷包,我叫莲翩绣十个八个的给你就是。”
说着又心虚地快卓文远一步往马车赶。
卓文远收了扇子,轻轻叹气,苦笑一下。
他还以为他的阿祈开窍了呢,如今看来还是榆木疙瘩一块。
荷包这种东西,怎么能送别人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