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看电影,当时每个公社都有放映队,经常晚上到各个村子放电影。
快晌午时,听见大队里的大喇叭广播:“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今天晚上8:00在供销社门口放《地道战》电影了,放电影了”,这样的广播一般重复好几遍。
这下,把所有的社员们高兴坏了,这可是那个年代农民最富足的精神食粮了。一下子,村子里可热闹了,人们下地干活也不在心上了,母亲也一样。
晚上,母亲早早的给娃娃们吃了饭,把当时一岁大的我哄的睡着了拴在炕上,着急忙慌的揣上两兜子瓜子,带上小凳子,领上三个姐姐急匆匆的去供销社了。
你看哇,社员们都是全家出动,有说有笑、乌泱乌泱的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供销社门口。
这时的供销社门口,人声鼎沸,哄吵哄吵的一锅粥真热闹。人们互相打趣着说“咦!他婶婶今天打扮得喜人了哇(漂亮)”,“呀!二后生是不是心红(无法控制)的没下地劳动”“看!三肉蛋各出起(皱眉毛),咋来来(怎么了)”......。
人们把七高八低、七长八短的各式凳子摆好占住地方后,开始乱窜。
母亲也把凳子放在邻居二婶婶的旁边,几个姐姐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有凳子的放凳子,没凳子的就捡几块砖头垛在那儿。
供销社的墙上已经挂好白色的幕布,人群簇拥在场地中间的放映机旁边,看着放映员从胶片箱里拿出胶片安装好,开始不停地调整角度。
嘴不识闲的二后生不停地叨叨:“这个放映员是三眼井(村名)四毛猴子的姑舅,可出名了,人可好了,技术可好了”。看他那炫耀的劲,立马有人就骂“就你个年货(傻子)认识了,我俩喝烧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尿仡佬呢”(尿尿的角落)。
“哄”的一声,母亲和其他人都笑了,顿时,劳作一天的疲劳和枯燥飘得无影无踪了,都沉浸在快乐中,而放映员也似乎习惯了这一切,跟着也笑了。
电影开始了,大人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着家长里短,时不时从兜子里抓一把瓜子散给周围的人。小孩子们也不好好地看,不住气地穿梭在人群里嬉笑打闹,这时,准会有人大骂:“三泉子,把你们家的灰猴经由住(管理)”,可爷(我),踢死他的”。
小孩儿的父亲嗖一下站起身,头也不抬地照着孩子就是一脚,嘴里还骂着:“这个灰个泡(不是个东西),叫你不听话”,“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孩子妈又回头狠狠地定了男人一拳头,骂道:“你个枪崩货(挨枪子儿)、咋了打娃娃了”,男人开始和女人吵了起来......好不热闹。
刚平息了这家吵架的,隔壁邻居二爹站在人群里就吼母亲:“小清(我的小名)哭得全村都听见烂(啦),你还看电影了,赶紧回个哇”,母亲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习惯性吼旁边的大姐,让她回去照看我,大姐也习惯性的吼二姐,反正,每次最后都是三姐骂骂咧咧的跑回家照看我。
有时候,遇上突然下急雨,供销社门口的土地上溅起阵陈尘烟,人们满身泥水骂着、笑着、吼着一哄而散跑回家。
当时《李双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月亮湾的笑声》、《红色娘子军》、《刘三姐》等那些电影都是循环播放,母亲看的是不厌其烦、不亦乐乎,电影情节倒背如流。
总有消息灵通的社员,打听见哪个村子放新电影,这消息,不一会儿就会传遍全村,于是,人们相约三五成群浩浩荡荡的到临村去看电影。
母亲也一样,让几个姐姐看住家并照看好我,约上隔壁的婶婶们带上凳子,揣上瓜子和手电筒,坐上毛驴车早早的出发去好几公里外的临村。
白天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晚上又颠簸去临村,等看完电影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母亲和婶婶们已经瞌睡的眼皮直打架,不一会儿,毛驴车上鼾声就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