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琪回到王家湾,回到龙翠翠家里。宁琪第一次照镜子,仔细打量自己。自己长得有些像母亲,瓜子脸。按今天的说法,就是巴掌脸。长眉毛,就是眼睛好像总爱眯着,那是在家里做作业在小电灯电光下养成的毛病。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虽然比小时候强了许多,但是和人家那些女孩来比,缺股子水亮气。赵寡妇龙翠翠说,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身子失调,没见过了十八的大姑娘还没来例假的。龙翠翠,把她当亲妹子似的,很是担心宁琪的身体。龙翠翠常去清河镇中药铺卖自己在山坳里采的草药,对许多中药倒是熟悉的很。清河镇的中药铺有位老中医,大约五十多岁,是位坐堂大夫。赶集的时候,龙翠翠就拉着宁琪进了药铺,要让老大夫李先生给她看看。
老大夫示意宁琪在桌子前坐下,拿过一个小枕头似的东西,要宁琪伸出右胳膊,把手和手腕放在上面。老大夫眯着眼睛,给宁琪把脉。良久,示意宁琪换了条胳膊,把左手和手腕放在小枕头上。
老大夫说:“你这脉,尺沉寸数,轻按如弦,重按沉下无力。你先天就弱,后天失调。若看西医,也检查不出什么病,顶多是发育不良。可按我们中医来看,你这身子骨必须得调,要是过了三十三岁,先天阳气下降,就会一病不起。先用人参养荣丸,吃上一段时间。调调看。”老大夫说着,就要落笔开方子。宁琪问:“这药多少钱?”
老大夫答道:“六毛一丸,一盒十丸。”
“啊?”
“啊?”
宁琪和龙翠翠都呆住了,太贵了。她们下地挣一天工分,还挣不了这一个药丸子钱。没钱,这不是她们负担得起的。
姐两个一路没说什么,好像有一座山压在心上。
宁琪天天跟着龙翠翠出工,龙翠翠不让她干重活。
王家湾村前有水,村后有小山,小山接着起伏攀延,逐步蔓延至几百里,都是山区。所谓黛山,就是这一片地方。山里没有别的,有野生草药,也有些小动物。老百姓为了吃上点肉,总是放夹子,野兔,山鸡,都快打绝了。宁琪跟着龙翠翠偷着进山,采中药,不过是什么枸杞子、金银花,有时能够采到黄芪。以前龙翠翠进山采药是为了卖钱,光凭她那妇女挣的弱劳力工分,只能混着队里分点粮食。过日子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做身衣裳,交个电灯的电费,都是靠她采中药卖钱支撑的。她本是山里人,从小跟着爹爹去采药,有些药性还是知道的。宁琪这身子,要经常用枸杞、黄芪和大枣煮水喝,就那个补身子。买药丸子她买不起,可采药自己还做得来。
宁琪跟着龙翠翠,在山里的丛林中转悠,一天下来,总算采了些枸杞。龙翠翠突然在一块岩石背面发现一片吐着小白花的植物,片片小叶子,椭圆的卵形,下面长着白色绒毛。“黄芪!”龙翠翠欢喜地叫到。宁琪跟过来,随即从背篓中拿出小铲,跟着龙翠翠挖起来。
黄芪药用部分是根,采回去洗净晒干。最后切片成药。
偷着进山挖药的事,被崔艳艳知道了。告到老支书那里。
“宁琪进山挖药卖钱,不出工,搞资本主义,你老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我就上公社知青办。”崔艳艳斜着眼看着老支书说。
老支书吧嗒着烟袋锅子,看也不看她。
“你不管是吧。我明儿去公社!”崔艳艳狠狠地说道。
晚上老支书,来到龙翠翠家,询问怎么回事。
龙翠翠把宁琪有病的事说了一遍,“看又看不起,总不能看她病下去吧。这不没办法,只能按老法自己采点药将养身子。”
老支书道:“有事我顶着。”
第二天中午吃饭前,崔艳艳领着知青办的王学清来了,进了大队部,就叫人去喊老支书。
老支书进了门,见王学清大模大样地坐在当会议桌用的条案边上,崔艳艳也坐在旁边。王学清见老支书进来,慢慢地从四个兜的制服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烟,问老支书:“抽吗?”
老支书晃悠着手里的烟袋杆子:“我有这个,抽惯了。”说着,也在条案旁坐下,打着火镰点燃火捻子,用烟袋锅子从烟杆上吊着的小烟口袋里挖出点烟叶装满,点燃,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王学清从四个兜底制服的左下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小笔记本,从上面的左面衣兜里上摘下一只钢笔,说道:“老王,把宁琪走资本主义的事儿说说吧。”他说着一面看了看坐在旁边崔艳艳的脸色。
“有啥说的?什么走资本主义?她有病,看不起大夫,只得自己采药治病。要不你们知青办批点困难补助,让她看病。也省得她去采药。”老支书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有病?”崔艳艳说。
“你要不信,就去镇上找老大夫打听打听。女孩的病我也不方便说什么?”老支书又对王学清说:“王科,我正式向你申请,我村知青宁琪有困难,要请求组织给困难补助。你们回去研究研究吧。如果需要,我打发人给你送申请书去。要是宁琪在我这里病倒不管,那可是破坏知青下乡的政策。”
王学清愣住了,一个字也没往本子上记。
最后尴尬地说:“好吧,我回去向上反映一下。”说罢,带着有些蔫了的崔艳艳走了。
……
宁琪在龙翠翠的调养下,好像有那么三个来月,一天她的内裤见红了。
“啊,姐,怎么办啊?”宁琪喊龙翠翠。
龙翠翠,给她一叠条状草纸,说“先垫着,别动,别弄的哪儿都是。”说着从板柜里翻出布头和棉花给她缝了个带子,然后教她怎么用。宁琪也学着用布头再缝了个带子,这样两个倒着用,该够使了。自从宁琪来了例假以后,脸色逐步好起来,在黄芪和大枣枸杞的滋补下,黄脸色逐步褪去,两腮渐渐白里透出红来。有些女孩样了,两只细眼也渐渐睁开,带着青春的清亮的气息。果然按老话说的,二十没丑女。胸脯也鼓了起来,把衬衫崩得紧紧的。
宁琪许久都没回家了。她觉得这王家湾的日子过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