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顾安无从反驳,也下意识不知如何反驳,景岚说完了站起来手摸到她衣领上,用力一扯她衬衫内里的一个微型针孔录像机稳稳落到手上。
“你!”顾安被她当场撞破有些恼怒,又不知作何反应,有些尴尬。
景岚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身上还有什么就都留下吧。”
这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顾安被她气的不行,她怎么知道自己把东西放在领口的。
景岚心道一进门就碰了三四次衣领,还刻意掩盖着,当她眼睛瞎吗?如果这点小伎俩她都看不透,那也算白当了她一回师父。
东西被她收走了,顾安也不再和她演戏,顿时变了态度:“景岚,你还以为是当年吗?你不过一个素人,凭什么跟我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只会让你日子更难过!”
景岚勾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你未经允许私自录像,也算侵犯我肖像权了吧?华娱力捧的明星偷拍我一个素人,你的粉丝也不知会怎么想。”
顾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攥,也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目光里满是不甘和仇视。
景岚看着她的眼睛,居然不合时宜的有点恍惚了,她为什么会把自己视作仇人呢,而且到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
“景岚,我们的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顾安冷冷的看着她,周身都带着威胁的气息,全然不复刚才入门时那般小心翼翼:“你这种卑劣的人,怎么配为清乐的领班人?你还不知道吧,你祖母死了,今天是她的葬礼,你居然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喝茶,真是顽劣不堪,薄情寡义,难登大雅之堂。”
顾安说出这话的时候,带着深切的恨意和报复般的笑容,似乎笃定了她会因此自责伤痛。
“我祖母身体一向硬朗,光天化日你敢这么咒她?”景岚不能相信,深蹙起眉头。
顾安目的达成,笑的更开心了:“我骗你做什么,人是昨晚走的,林深收到了帖子今早过去的,这个时间很多人应该都在葬礼上吧。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来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让你有机会为老人家送终啊?”
景岚控制住想抬手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回身找了钥匙披上衣服就要出门,却被顾安拦住:“这么着急啊,你去了也不一定见得到人,景家没有人欢迎你的。”
景岚觉得她十分聒噪,把门一开:“走,别让我跟你动手。”
顾安见她慌张至此,也不想再过多的在这狭小的地方逗留,笑呵呵的转身出门,景岚从桌上把那张卡拿过来,往门外一扔,然后利索的关门上锁,不听顾安的喊叫。
她倚靠着门慢慢滑到地上,努力眨眼还是控制不住的掉落眼泪,顾安敢说就一定不怕她核实,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怎么可能呢?因为什么?
有太多的疑惑和担忧困在心头了,很想马上弄清楚,可她自己都过成这样了,如何敢露面呢?顾安说得不错,或许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亲戚愿意见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思考一边去换了件相对体面的黑色长裙,她已经很久没碰过裙装了,唯一这么一件还是入狱前穿的衣服,尘封箱底多年,好在黑色永远不会款式做旧。
祖母很喜欢她穿裙子,喜欢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去送她这一程,一定要体面。祖母已经十二年没见到她了,她不能狼狈,否则祖母该认不出来了。
她下楼,打上一辆出租车,奔赴市区。
半路上果然下雨了,雨打在车窗玻璃上模糊了整座城市的灯火,她的思绪渐渐飘散回从前。
她是被养父捡回来家的,养父母在外地工作,是祖母把她拉扯大,那时候家境并不富裕,但能算得上是小康生活。后来哥哥娶了一个很有钱的嫂子,是国企的老板,不断帮衬家里才渐渐好起来。再后来,她声名鹊起,逐渐成名,雾城才有了现在空前绝后的豪门景家。
一家人早年搬去了京华市,只有祖母留恋故土不愿意迁走,所以就自己在这边的小别墅住了下来。其实还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原因,就是景岚最开始签约的工作室在雾城,后来发展好了各地都跑,可是在老人家心里就是觉得自己孙女在这儿,执拗的不肯离开。
景岚工作忙,一年至多回来看她一次,有时候两年都回不来家里,祖母七十多岁了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这样就能经常看到采访她的节目和她的演出,逢人便自豪的提起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孙女。
十二年前,祖母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十二年后,她也见不到祖母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些,景岚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忽然就泣不成声。
她不是个会轻易掉眼泪的人,这十来年她都没有因为委屈或者日子难度哭过,可在这样一个漫天大雨的狭小空间里,忽然就没收住。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相信她,应该就只有祖母了。如果祖母活着,一定会抱着她说:“咱们岚姐儿啊受委屈了,祖母在,祖母信你,咱不怕,回祖母这里来吧。”
司机回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刚才还好好的,对她忽然的悲伤有点担心:“姑娘,出什么事了?”
景岚抹了把脸,捋了下贴在脸上的发丝:“对不起啊,我没事。”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对她并不熟识,专心致志开着车,调整了下手机开始播放劲爆的DJ欢快音乐,许是想让她被欢快的氛围感染一下,能开心起来。
“小姑娘,大叔跟你说啊,我啊总能遇着你们这样的小姑娘,那男人不值得托付咱就换个对你好的,年纪轻轻别那么想不开,我瞧你长得也怪好看的,这大雨天在外头跑家里人多担心哪!”
景岚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轻靠着玻璃任凭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压抑自己,现在难受总好过在所有人面前崩溃脆弱。
她慢慢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雾城市公安厅办公室内,柳辞坐在主位上翻看资料,然后和电脑另一边的人视频。
“师傅,据我所查,十五年前雾城市金马酒店的伪自杀案件,确实可能有他人手笔。我排查了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经查此人每个月都和家里人保持固定通话,没有几个联系的朋友,很规律。事发一周之内,最后播出的电话是打给她唯一的一个闺蜜的,还有一通比较可疑,是陌生号码,而且只在事发前三日打过一次,经查机主于案发当日和死者入住了同一家酒店,此人叫江庆。这条线索很可疑,我还在继续追查。”
电话对面传来忙音和‘孟局您过目’等声音,过了一会顾建国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柳儿啊,这件事交予你全权办理师傅放心着。你不用有顾虑只管彻查!挖的再深都没关系,天塌了师傅替你扛着哈!”
柳辞叹口气:“师傅,我和您说正经事呢,您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分析。”
“嘿你个小崽子,还跟我老气横秋的!”顾建国笑骂着往后靠进椅背里,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年的尸检报告怎么说的,查到了吗?”
“尸检报告很多年了,这资料找了很久,给出的说法是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病发后跳楼自杀。可紧接着尸体就火化了,家属表示都没有被通知收尸,她爸妈赶到的时候只拿到了她的骨灰盒。”
言及此处,柳辞觉得有点心酸不忍。
十五年前,雾城市的金马豪华酒店一花季少女跳楼自杀,年仅十八岁。该走的过程都走了,本不是什么恶劣的大案子接不到他手上,但她家属却千里迢迢来到京华市上诉,说他们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按理,跨省市的案件要走的程序很多,也不该他们来管,可柳辞好奇,是什么逼得年迈苍老的一对夫妇不远奔赴万里来讨一个公道?当地的公安系统难不成办不成这种案子吗?
他将二人安顿下来,询问多次,他们才隐晦的表示这个案子在雾城市没人管,甚至有人上门威胁他们一家人的生命安全,逼着他们私了,这事情一压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他们暗地里四处求索,最终万般无奈,托了亲戚打听,知道柳辞师傅是个清廉为民的好官,才走出雾城奔赴京华,最后找到柳辞这儿来。
赶着上边下发文件全国扫黑除恶,雾城市本身就在名单里列着,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这案子或许就是个突破口,顾建国义不容辞,柳辞身为他的徒弟自然愿意替他前去做个先锋。
“所以你觉着,他们急着毁尸灭迹,是为了隐藏死者真正的死因?”
柳辞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所以嗯了一声:“师傅,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按照流程,目前我们应该查江庆的情况,将其列为嫌疑人展开讯问,但我想先暗查此事避免打草惊蛇,您看呢?”
“按你说的办!这个不用事事汇报我。柳儿,师傅肯定相信你的实力,你也自信点放开手脚,你不能因为一件事一辈子走不出来呀。”顾建国重重叹了口气,眉头一拧颇有几分担忧。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冉辞才说:“此案很可能和贷款有关系,我会继续跟进排查邵庆所在的贷款公司。”
又是避而不谈的冷处理,顾建国又一次叹气,扶额道:“柳儿啊,要么你赶紧成个家吧,师傅给你介绍个好的,咱们局里张队家有个闺女,那丫头今年刚毕业,师傅跟你说人......哎,喂,喂喂?”
顾建国听着被挂断的电话气的往回一摔:“嘿,这个臭小子!我不为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