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骤急,瓢泼漫天,密云压顶阴沉的可怖,景家的欧式老宅在雨中更显静穆肃杀。
宅子外围停了许多黑色的私家车,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撑着黑色雨伞簇在一起攀谈,有的时不时抹下眼角,神色凝重,声音都压的极低。
景岚在大门外下了出租车,司机心善给她拿了把雨伞,她撑着伞站到大门口时,有些恍如隔世。
许是她所处的位置太醒目,周围的人渐渐把目光转向她。
有人认出她的脸,指着她的方向压低声音议论,即便刻意压低,景岚依旧能听清楚。
“那不是景家的二小姐吗?她怎么敢来了?”
“什么二小姐,早不是了,景家人都公开登新闻和她撇清关系了。”
“劳改犯吧,还曲艺名师?背地里干那么恶心的事,还好意思出门?她怎么下得去手?”
有不明就里的人过来打听:“是真的吗?什么事啊?”
于是有人拿出手机播了段视频,像是路人拍的,像素渣,画面抖,但依旧能认出被人推搡着跪倒地上的人是景岚。那是在雾城的一家医院走廊,几个中年男女拉扯她,嚎啕大哭着拿拳头砸她,揪着她头发,上脚踹。
凑过来的人双眼放光:“这么狠啊?不至于吧?”
“不至于?当时那小姑娘才十四,都住院了昏迷不醒的,给孩子逼得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家长都以为活不过来了,可不得叫她偿命?”
“可不嘛,那之后她门都不敢出,就这工作室还辟谣呢,哪来的脸?”
“哎我跟你说,你去网上搜,这视频多的是,还有法院判决的。那她都不认罪,错了不怕,咱们承认改了嘛,死不悔改的人最可恨了!哪来的优越感,冠冕堂皇,真够圣母的哈!”
……
景岚没有理会他们,也没避讳咔嚓咔嚓不怀好意的偷拍,穿过人群径直踏入景家的大门。
来往祭奠慰问的人很多,所以没有人拦着她,葬礼是在室外的草坪举办的,司仪拿着麦克风沉痛的致悼词,家属起立站在两侧,有人掩面哭泣,有人跪在照片底下哭的站不起身。
她走近了终于有人看到她,伸手指着她惊呼:“景岚!是她吗,你们看!”
这句话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最前面的人也回头看她。
景庭,养父的亲生儿子,她的哥哥。
江玥漓,景庭的妻子,她要叫声嫂子的事业成功的女人,景家今日的辉煌离不开她的支持。
景枫,景家最小的女儿,还在念书。
林深,景庭的挚友,她曾经的未婚夫,顾安现在的准男友。
一眼,装不下那么多人了,再多的人她也不太认得了,她曾经的亲人朋友同学,想必不会到场的。
那张立在最前面的巨幅黑白照片,印着祖母那张慈祥的容颜,黑白相隔依旧能看出生前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江玥漓看到她反应最大,见她来到前面直接伸手拦住:“你还有脸来,你就不能给景家留点颜面!”
景岚没有理会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忽视了心生不快,一巴掌就要打过来,景岚一挡被她掀翻了雨伞,雨水顷刻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不多时便淋湿了她的头发。
景岚依旧没有说话,一撩裙摆朝着相片的位置跪下:“祖母,我来看您了。”
在景庭的拉拽下,江玥漓没有阻止,众人看着她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
她声音很平静,忽视所有人对她的议论和拍照:“景先生,我想见祖母最后一面。”
景家是很传统的家族,祖母生前有遗愿死后要和祖父合葬,必然遗体不会这么快送走,更不会火化。
“祖母可不想见你,景家没有你这种后生!”江玥漓对她的出现十分不满,言语不再如往日般客气。
景岚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大嫂不喜欢她,于公于私有两个原因。
于公,当初是江玥漓帮衬景家起家,可后来景岚影响力很大所有人只记得她是景家的功臣,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个女人在景家最难的时候出手帮衬,家里长辈更是看重景岚远远高于景庭,是人心里都会不甘的。
于私,景岚那时的做派传统,为人也并不喜欢寒暄客套,不愿意做的事情绝不帮衬,说拒绝就拒绝从不看情面,那时江玥漓想借她的关系把自己侄女送进演艺圈,就闹得很不愉快。背地里,江玥漓不止一次和景庭吐槽:“不就是现在走红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家了还摆架子给谁看!”
她出了事,江玥漓挺痛快的,如此景家的家产和一切都是景庭的了,这个女人再也插不上手说不上话。
“祖母与我关系亲近,九泉之下她也是想见我的,你们没资格阻拦。”景岚不是善茬,本来名声也就这样了,骂的再难听点她也不介意,但是祖母对她很重要,她不能留下这样的遗憾。
“景庭!你都不管管她吗?由着她在这大闹?”江玥漓情绪激动:“管家!谁让她进来的!”
管家上前几步,微微躬身:“少夫人,今日前来祭拜的各界人士很多,所以一时疏忽。”
林深也过来打招呼:“景小姐,我虽是个外人,但我也想劝你一句,不要在这个场合为难我们,对你没有好处。”
林深长得很高,一眼看去不是特别惊艳的美,但是很耐看,整个人干净清爽周身还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可偏偏是个生意人,眉眼带着商人的精明算计,但这并不影响他追求者众多。
“景夫人呢,怎么不见她?”景岚四下打量,避开了他这个话题。
景夫人一向和祖母关系好,她的葬礼她必然在场操持,这边的追悼会没人,想必是在祖母灵堂守着。找到景夫人,也就见到祖母遗体了。
“在别墅里面吗?”景岚不再理会他们,自己重又捡起伞想按原路返回。
“拦住她!”
江玥漓话音刚落,就有景家的私人保镖围了过来,拦住她去路。本来在拍照的人都收了相机,端看着这场好戏,今日不管是出了人命也好,他们都不会外传,不会做出有损景家声誉的事情。
景岚笑了,原来物是人非,墙倒众人推,是这个模样。
“你们霸着祖母留给我的那份遗产,我没说过一个字。今天我只是要见她最后一面,我希望你们识相些不要横加阻拦,违背逝者遗愿。”景岚目光如刀,雨水顺着伞面倾斜而下,形成雨帘,看上去平添肃杀之气。
“早听说这景家二小姐不是个善茬,今天一见还真是啊!”
“她那动不动舞刀弄枪的,谁愿意得罪她啊,咱们一会躲远点,打起来别伤了咱们。”
在前排的带动下,底下的人都不自觉往边侧闪了闪。
外人眼里,景岚这种职业一定是那种有韵味的娇柔美人,眼目含笑,顾盼生莲。然而了解她的人会知道,她和那种文艺的词根本搭不上边,私下底她学过诸如跆拳道散打和传统的一些武术,不是那种花哨功夫,是实打实可以用得上的本事。她脾气也算不上好,真触了她底线,能动手绝不动口,所以当年在圈子里鲜少有人敢惹她。
不过她也是讲理的,这些年下来更是很少冲动了。
“景岚,我们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你不会认为你一个人可以打这么多吧?小姑娘家,也要顾及点身份体面!”江玥漓冷嘲热讽,觉得她实在是不明智,让她在这祭奠已经是莫大的宽容,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那你别拦我啊。”景岚背对着他们,微微偏侧了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下一秒,周围的保镖一拥而上,景岚收回雨伞回首扬腕,专挑来人弱处招呼,以柄为轴带着飒飒风响,不容人闪避近身。管家见这些人都被挡在外围,知道必须近身攻击才能制住她,便一个翻滚避开伞身朝着景岚欺身过去。
这雨伞毕竟是随手抄起的,没办法随意伸缩长短,当下就有些累赘了,景岚心念一动马上丢掉雨伞改换拳脚,只错身功夫便和管家过了两三招。
管家年纪大过她,她本意也不想伤人,撤步翻身手臂勒住他脖颈,趁这个间隙贴近他耳朵侧道:“李成,我不想相同你为难,别拦着我成吗?”
“二小姐,您不该来!”
李成抬肘打在她颈窝,景岚闪身避开时他趁机脱离掣肘,景岚眼眉一冷不给他机会,反手抓住他胳膊,另一手按下他肩膀。由此借力纵身,以他肩膀为支撑,半空中一个旋身翻转,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肩井大穴,同时右膝狠撞他背部命门附近,逼得人一声痛呼,向前栽倒。
那人还试图翻身起来,景岚怎肯给他这机会,在他翻身未坐起之际,单腿支在他身侧,另一膝盖抵住他胸口,李成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景岚伸手抓住他头发,把头直接按到地上的草坪里。
景岚重拾回雨伞用力拄在地上,冷笑着吩咐:“差不多了吧?让你手下人都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