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的惊叫声中,尊无位身躯一矮,已将暴君骨稳稳抄在手里。
随着他缓缓直起身,众人才回过一口气来。他们都有一种虚脱之感。
其实尊无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紧张,万一一个失手,暴君遗骨没能让他接住,真的掉落谷中,那可一切都完了。
他暗中捏着一把汗,笑道:“怎么?怕了吗?鸣王殿下,余老将军,还有你个下巴像扫帚的老兵痞,到底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这次只是吓唬吓唬你们,下一次,我可就来真的了。”
大胡子只得回头再向城楼上两人请示。
鸣王和余步云同时转向对方,两人对视,用眼神做了短暂的交流。
余步云尖起食中两指,手腕小幅度摆动了一下。
大胡子转回头来,大声道:“所有人听令,后退五十步!”
脚步杂踏声中,小霞以崇拜的眼神仰望尊无位,轻声道:“主人,您真有办法。咳咳……”说话间牵动伤处,剧烈咳嗽起来。
尊无位见她颦着娥眉,显然在极力忍痛,虽然心中关切,却不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
“等会逃出去,第一件事我就替你找大夫!”他只得这样安慰她。
“不,主人。”小霞断然说,“您千万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情。您从这里逃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向更远的地方逃走,直至逃出鸣蛇国的国境。”
“可是我又能逃到哪里呢?”尊无位深深感到前途渺茫,“我生就这样一张脸,没有哪个诸侯国容得下我的,他们和当今天子不都是穿同一条裤子吗?”
小霞努力挤出一个笑空道:“主人放心,只要逃出这地方,前面自有机缘等着你。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尊无位知道她只是怕自己担心,才说了这些吉利话。
两人聊到这里,脚步声已经停下来。尊无位以目光量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满意地点头道:“好,五十步不多不少。去,再给我牵一匹马来。”
大胡子撇嘴道:“你怎么不叫我给你抬辆轿子来?”
尊无位道:“少啰嗦。马要好马,速度要快!敢糊弄你爷爷,你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只会比我死得更惨。”
大胡子只得再次回头。余步云闭起眼睛,朝他甩了甩头。烦死了!
大胡子吩咐手下:“快去,去那边马厩里牵一匹上好的快马来。”
他说着,向最近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是!”那人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城楼外面,紧邻着刑场,有一片马厩绵延数里,里面养着成千上万的战马。想要挑选一匹千里马并不是难事。
“慢着!”尊无位叫住将去牵马士兵。
“你还想出什么娥子?”大胡子显得很不耐烦。
“一个人去不够,要三个人。”尊无位语气平淡,笑容可掬。
“我不明白。”
“三个人去,一个人回,余下两人在马厩前等着。”
“这又是为何?……”
就一旁的小霞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少废话,快去。”尊无位却不解释。
大胡子一挥手,又有两人出列,会同前一人,向马厩跑去。
尊无位转向小霞道:“我想起一件事。刚才你就不应该把暴君骨扔给我。”
“为什么?”小霞以为他要责怪自己做错事情,神色间有些惶恐,“主人,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尊无位笑道:“你哪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我本身不懂武功,就算暴君骨再神奇,给我用也要大打折扣。你当时应该自己留着用来对付鸣王。你打败了他,再将他劫持,不仅你不会受伤,我们逃出去也方便些。”
小霞摇头道:“主人有所不知,暴君骨当中所蕴含的力量,不是对每个人都能起作用。比如它放在我手中,就只是一根棍子而已,唯一不一样的,只是暴君骨特别坚硬,天下没有任何一样兵器能够比拟。”
尊无位惊奇不已,睁大眼睛道:“有这样的事?那暴君骨除了我,还对哪几类人有用呢?”
小霞道:“除了主人,暴君骨对任何人都不起作用,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只不过,还有很多人对它不死心而已。”
“哦——”尊无位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马牵来了。”
听到这声音,两人侧头看去,见一匹高头大马昂然挺立在面前,脖子下探,伸到一个士兵的头上好奇地嗅着。
“这就是你们最好的马了?”
尊无位看这匹马毛色光泽,犹如涂脂,浑身肌肉滚圆,四肢粗壮有力,却只是冷笑。
大胡子和他遥遥相对,闪眼瞧了身边的手下一眼,抬高声音说:“是不是最好我不敢保证,比起天子所赐的御马,当然有所不及,但是相比一般的战马,可就强不知几百倍了。放心吧,你骑着它逃命,绰绰有余。”
尊无位对他最后揶揄的语气没有在意,轻哼一声,头摇得像波浪鼓:“别以为我不识货,就你们那点小伎俩,还想哐我?赶紧给我换一匹来。”
士兵当中有好几人“哧”地笑出声,大胡子眼中闪过一道鄙夷的光,“我看你是真的不识货,何必假充内行呢?这匹马……”
他还要夸赞一番,尊无位一抬手止住了他,侃侃言道:“头大而颈小,腹肥而脊弱,看似高骏,其实羸弱不堪。我说得对吗?”
这话一出口,大胡子和众士兵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小霞虽然武功不弱,对相马却是一窍不通。她仔细打量那匹马的身躯,还真如尊无位说的一样,再看它的眼睛,也是大而无光,徒具其形,而无其神。她心中佩服,忍不住深深地盯了尊无位一眼。
大胡子被识破,恨恨地咬着牙,吩咐牵马的手下:“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他换过一匹!”
“不必了,”尊无位慢条斯理说,“那边不是还有两个人?喊一嗓子不就可以了,难道还想拖延时间吗?”
大胡子心头一震:“他早知道我会耍诈,预先让我派了三个人过去,此人不可欺啊!”
他一边吩咐手下依言而行,一边缓缓回头,偷眼打量尊无位,心中又想:“说他是暴君转世,看来并不全在这相貌。这份心机智谋和见识,又哪里是个普通人?看来天意要让我栽个大筋斗……”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心灰意冷。
城楼上的鸣王和余步云看向对方,眼中都有说不出的惊异。
余步云道:“君上,此人必除。”
鸣王遥望刑场,神色和语气都极淡漠,问:“他已是被判处火刑的死囚,余将军何故特别强调要将他除去?”
余步云目光一跳,万没料道君上会多此一问。刚才两人对视,他自以为已经和君上心意相通,英雄所见略同,但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仔细想来,还真后悔自己多嘴。
但君上问话,不得不答,他带着几分惶恐,躬身道:“一来这人身份特殊,二来颇有智谋,一旦得势,恐怕更难降服。”
这话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一旦让这样的人成了气候,岂非使得君上您平空多一强劲的对手?
但这话他能在刚才对视的眼神里表露出来,却不能在这时说出来。
因为他已经感到君臣之间,始终有一层隔膜。
鸣王抿嘴一笑,不显山,不露水,仍旧面色平静地看着刑场上的众人。
余步云只好沉默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第二匹马牵到,一众士兵都循着蹄声回头仰视,口中发出“啧啧”赞赏。
原来这匹马比前一匹更加高大,普通人举起手臂尚且够不到马头。而且这匹马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
“此马名为千里雪,乃是名驹,”大胡子自手下手中接过缰绳,那马打个响鼻,撒欢一样靠近他,歪过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显得极其亲密。“这回你可以骑着他安心逃命去了。”
说完,闪着精光的眼睛瞪着尊无位,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可惜,可惜!”尊无位仍然是一个劲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