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启动灰飞烟灭程序。”与小藟一模一样的脸,莫名其妙,一本正经的开口了,发出陌生而奇怪的声音,像纤细的针扎着海绵。
兀的,小藟醒了。
火烛般的阳光透过粉色窗帘的缝隙打在靠墙的粉色布偶上,布偶的眼睛亮晶晶的,活灵活现的,像是有着生命。
“嗨,小臭孩,睡的好吗?”小藟打了一个呵欠,对布偶说道。刚才的场景只不过是无数个梦境之一,荒唐的梦做的还少吗?以前还梦见妈妈死了呢,哭得昏天黑地的,醒来还不照样让她骂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布偶静静的蹲坐在桌子上,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听见了小藟的问候,发射着珍珠般的光芒。小藟与它对视着,竟然看的呆住了。
从小藟记事起,这个布偶就蹲坐在靠墙的桌子上,穿着粉色的衣裙,不声不响的这一坐就是十多年。妈妈说,这个布偶是小藟出生前一天,爸爸经过一个正在卖打折商品的商店,看见布偶,爸爸突然心中一动,虽然还不知道即将出生的是女孩,但莫名的就买了回来,第二天小藟就出生了。“她也算是你姐姐了。”妈妈总是笑着以这句话结尾。“哼,才不是呢,”小藟不想有人和自己争宠,总是撅着嘴,怼一句,“她就是个小臭孩。”
想起小时候的小心思,小藟忍不住笑了。
“老葛,你等等我!”卧室外突然传来妈妈的喊声。
“我只能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紧接着就是爸爸粗鲁的声音。
这个模式完全不对头,爸爸很少敢用这种语气和妈妈说话,至少清醒的时候,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而妈妈也很少会放下身段请求爸爸。
小藟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有些慌张又有些好奇,从卧室跑出来。
客厅里一片凌乱,沙发上胡乱放着爸爸和妈妈的衣服、大包、小包,鞋子乱七八糟的堆放在门口。而餐桌上空空如也,一缕清晨的阳光因着贸然闯入害羞得躲在墙角处,发出不是太正经的光芒。
凌乱,没有早餐,爸妈竟然还都在!这不是这个家应有的模式。小藟呆住了。
突然,“通”的一声,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老藟两只手没有一点中年知性妇女优雅的味道,竟然提着裤腰!上下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竟然成了手机架,叼住了手机!
慌慌张张的老藟冷不防,把小藟撞了一个趔趄,如果说这一次碰撞是无意的,那么再一次就是找茬了,她一把拿下嘴里的手机,另一只手狠狠的推了小藟一把。“谁让你站在这里的?别挡着路!”
“妈!”小藟有些惊吓又有些委屈,“不吃早饭吗?”
“吃!吃!吃!长个嘴就知道吃!这些年了,吃掉了我多少银子?”老藟的手指狠狠的戳向小藟的额头,戳的生疼生疼。
“你还走不走?再不走,今天就没薪水了!”老葛铁青着脸,一手拿着车钥匙,另一只已经打开门,脚也迈出去了,整个身体随时准备向外冲。
“走,走,走!哎呀,一天一百多快呢,可不能迟到了......”老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仿佛看见面前晃动着一张张百元大钞,而身边委屈的要落泪的女儿却视而不见,笑盈盈轻飘飘的消失在震惊、委屈、迷茫、凄凉的女儿面前。
没有早餐,没有爸妈,只有一片凌乱。小藟像疾风中摇摆不定的芦苇草,失魂落魄,已然不知如何面对新的一天。
当小藟迈着轻飘又慌张的步伐踏着最后的铃声来到教室,发现老樗的脸像街边包子铺里的包子一样肿,而两个眼泡也红红的,湿漉漉的。给老樗当学生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小藟轻手轻脚的穿过一排排寂静无声的同学们,像隐身人样悄悄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谁说机器人不是人?”老樗抬起衣袖擦了一下眼睛,像个怨妇哽咽着诉说,“我很难过......我希望大家不要那么绝情,不要有偏见,你们想想,自从你们升入冲刺班来,米克与我们朝夕相处......早上他来的比任何人都早,晚上,他走的比任何人都迟......雨里来风里去,时刻把大家放在心上......可他,可怜的,他付出那么多,却没有丝毫的感情,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多么不幸又可怜的人儿......”
老樗说到动情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把两个肿眼泡擦得像车灯一样亮。
“米克怎么了?”小藟轻轻的把书包放到书桌抽屉里,小声问同桌依娜。
依娜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一边。
前天做实验的时候,小藟不小心把材料弄到依娜衣服上,虽然已经道歉了,但她还是耿耿于怀,至今都不想搭理小藟。
老樗擦擦鼻涕,乌鲁着嗓门继续说,“昨天米克倒下去了,我以为只要把监控情绪的软件退出来就ok,可是,不是这样的……米克倒下去了,那么强大的身躯就在你的面前倒下,到现在也没起来,也许再也不会起来了,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不,也许他根本不是生命!恰恰他不是生命,意识到这一点你会更加难过……这些年,我与他朝夕相处,我把他当成我的孩子,当成朋友,当成宠物,在他身上我寄托了太多情感,可是,他突然就不会说话,再也不会喊我老樗,不会说是的,遵命,不会笨言笨语大惊小怪的说,老樗,今天班里少了一个学生,通过检测,发现一个学生处于发烧状态……他的语言,他笨拙的动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许你们会笑,我怎么会对一个机器有了感情,他只是个机器啊,不对!今天校长就是这样不耐烦的嘲笑我的......”老樗抬起衣袖掩住面,像个孩子一样,崩溃了般,呜呜哭起来。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憋着,想笑又不敢笑。
突然,教室里的安全警报铃声大作,那是专门用来监察处于青春期学生们的情绪的,自从安上之后,还从未响过,没想到,老樗成了第一人。这个场面太搞笑。已经有学生憋不住噗嗤噗嗤,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