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失踪了。
半夜时分,小藟睁开眼睛望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意识到整个夜晚都没有爸妈的消息,懵懂懂的大脑就兀的清醒了。
爸妈会去哪儿呢?他们不会撇下孩子的,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首先会想到的是小藟和小葛。他们走到哪里也都会想方设法让孩子们知道爸妈在哪里,这是做父母是本分。妈妈曾经说过,一家人就是要永远在一起。
可现在,他们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消失了。他们完全可以发个短信,留个言的。可是是什么让他们连发短信留言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旦这个念头冒出来,小藟就惊慌失措,惶惶然,像刚从蛋壳里钻出来,就见不到爸妈的雏鸟。
小葛成了无依无靠小藟的救命草。她希望能听到小葛慵懒的打哈欠,装酷的调侃,而她会嗤之以鼻,或者夸张的大喊大叫,可是电话那头,却是如同爸妈手机那端无边的死寂。
一定是出大事了!
难道这个世上这么快就只剩下小藟一个人了?小藟看过很多亲人都失踪下落不明甚至死光光的剧情,可是,她觉得那只是演戏,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连幻想一下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推上场,成为狗血剧情的主角。
在这之前,她还是一个爱耍小性,无故强说愁没有多少真正忧伤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小妞。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完全已经成了一个孤零零存在于世的孤儿。人生这场戏该怎样继续演下去?既没有剧本也没有编剧更没有导演。
她还看过太多孤儿的真实剧情,靠着社会上仅有的救助,在可怜、鄙夷、不屑的目光中,出于人道主义,马马虎虎上一个能够获得最基本生存技能的基础班,然后完全靠着劳力从事着这个社会最低等的工作,这一生都不会有改变的机会。如果说之前她还为平淡乏味的中产阶级而苦恼,那么现在,她彻底为有可能沦为最低阶层的人而恐惧了。
爸爸,妈妈,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之前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她在心底呼唤着,真心希望维持着之前的生活。
泪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脸庞,担忧一次次从内心深处升起浓雾般把她包裹其中,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就在她迷迷糊糊再次睡着之时,门响了,确切的说,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来。
小藟激灵灵一下,通的坐直了身体。
心里咚咚的像是揣了一只小兔。无法消融的夜色在身边流淌,眼里看到的,身体触摸到的全都是难以叵测望不到边际的浓郁的黑暗。
是爸妈吗?可是为什么听上去动作是那么的粗鲁?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爸妈回家从来都轻手轻脚生怕惊醒睡梦的孩子。如此的粗鲁野蛮,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如果不是爸妈,那会是谁?
随着锁芯响亮而快速的转动,小藟的心马上就要蹦出来了。
揣着心里的这种恐惧,小藟用尽了最大的力气,终于颤巍巍的发出一个声音,“谁?......”
门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来。客厅的灯啪亮了。
“妈妈!爸爸!”小藟喜极而泣,像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飞奔着跑过去。
“你在这干嘛?”爸爸疲倦的脸上竟写着不耐烦。
“你们,你们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因着委屈,小藟呜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咦,”妈妈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都多大了,还离不开爸妈。”
小藟一下子哽咽住了,而奔涌的喜极而泣的泪水一下子就停住了,心中却涌出更多的委屈与不解,她仔仔细细打量审视着眼前这两个人,如果不是明亮灯光下确确实实是从小到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她真怀疑他们不是自己的爸妈。
“好了,好了,睡觉去。啊,困死我了......”妈妈推着爸爸往卧室走,仿佛小藟转眼就不存在。
“爸!妈!”小藟气急败坏的喊。
“烦人!别喊!”爸爸冲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向卧室走去,“养个孩子太烦人,多大了,还不让你省心。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只要小葛,能传宗接代就行。”
“我怎么了?你们半夜不回家,连个电话也不来,我都担心死了,你们竟然还觉得我是累赘,即使是累赘,我都长这么大了……”
“咦,你长大了,怎么还在家里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挣钱?”妈妈老藟回头冷漠的看了小藟一眼,随即转过头,亲热的趴在老葛肩膀上,问道,“亲爱的,你这个月的工资能长多少?”
“嘻,经过今晚上你也会涨钱的啊,别老惦记着我的!”老葛却丝毫不给面子,一甩胳膊,率先进了卧室。
妈妈哼了一声,紧跟而入。
小藟看呆了,这是自己的爸妈吗?她好像走错门了,或者是他们走错了门,或者他们长着爸妈模样却是别的孩子的爸妈。这是什么情况啊?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呆立片刻,她又释然了。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为了发泄情绪,拿着家里人出出气,很正常,以前不是也经常回来吵吵嚷嚷的,闹得天翻地覆,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然后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不管怎么说,他们回来了,再也不用担心成为孤儿了。只要不是孤儿,就不用担心没有钱支付学费了,就不用担心将来的日子了。
这样一想,小藟就彻底释然了,频频打着哈欠的,向卧室走去。
很快,脑海中一片模糊,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像沉入水底的羽毛,厌倦了漂泊与流离,每下沉一点就踏实一些,直至睡海完全把自己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脸突然清晰无比近在咫尺的趴在小藟的脸上。眼睛不大不小,像宝石一样明亮,细腻柔和的麦色皮肤,嘴角微微有点向上翘,像是下一刻就能笑出声来,又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屑。那不是小藟那是谁?
小藟有些纳闷又有些好笑的瞅着这张脸,这张脸也在看她,似乎是在照镜子,可是中间分明没有任何隔阂,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像两张面具对在一起,眼对着眼,眉毛对着眉毛,鼻子对着鼻子,嘴对嘴,好像有人拿着小藟脸的模型正在努力往上套,但又分明哪个地方不合适,怎么也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