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段逸飞就醒了,披着军大衣站在窗户下,静静地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抬起手看了下时间,已是凌晨五点二十四,昨夜还未吃东西,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唤,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昨天下了一下午的雪,晚上没下什么雪,所以地上积雪不是怎么厚,军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着。不久身后也传来响声,扭头看去,警卫员小伍揉着双眼跟了上来。
警卫员小伍一直都是段逸飞的跟班,也就原来的书童,年纪比他略小。段逸飞对他不是一般的好,从小有什么都分什么给他,上学也要求他一起读书,甚至他做什么,小伍必须做什么,幸好段逸飞不是纨绔子弟。
“我吵醒你了。”段逸飞笑了笑说道。
“少爷,这是要去那里?”小伍摇头表示没什么。
“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去吃王奶奶的馄饨。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段逸飞边说边向前走去。“我昨天下午是不是吓到小豆子了?”
“还好,少夫人只是有些心急,老爷说你睡一觉就好。少爷,你昨天是怎么了?坐在那里发了一下午的呆,后来还哭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些事情,想不开,然后有些心疼罢了。睡一觉就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的吗。”段逸飞伸开双手在地上蹦了蹦,安慰的说道。小伍嘟嘟嘴,他才不相信少爷说的话。“对了,少爷,晚上我收到一份军报,我看你身体不舒服睡着了,就没给你。”说着,就从后背包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段逸飞。
正是除夕,军中连级以上官员都放假了,怎么突然有来军报,段逸飞只是皱皱眉头,还是接过军报,“速归”就两字。段逸飞眉头皱得很紧,寻思起来。日寇此时还在东三省,离武汉还有好远,未听到那边打起来的消息……。想了半天,想不出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来,而电报上写的“速归”应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需要他,而这两字也应该是旅座打给他的,“什么时候收到的。”
“十点十分。”
“我去吃点东西,小伍,你去把车开过来,王奶奶店门口等我。”段逸飞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吩咐道。
“好的,少爷,要不要和老爷讲一下。”
段逸飞点点头,摇摇手,就向另一处街道走去。此时的他心情十分沉重,虽然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街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街边阴影处,到处都是衣着单薄的灾民,很多都是拖儿带女的,哆哆嗦嗦的挤在一起。
这该死的世道,在段逸飞的想法里,自从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百姓的生活应该好起来一些,没想到百姓的生活依然如此落魄。
他在英国留学期间,发现那里到处是高楼大厦,街上繁华,人们整洁的衣……。再看看武汉,简直是一个天上和地下,别说高楼,就是百姓的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大雪天还穿单薄的衣衫。
终于到了王奶奶的馄饨店了,段逸飞松了口气,但他看到店里的样子,心又提了起来。店里面的桌椅不见了,空旷的地面上躺了一地孩子,男女都有,十岁都不到年纪,还好的是,都躺在稻草上。看到店后面忙碌的身影,段逸飞掂起脚走了过去,“奶奶。”
“哟,小飞你来了。”满是皱纹的脸,可笑得很灿烂的王季梅,上下打量着段逸飞。“几个月不见,升官了。”段逸飞点点头,“奶奶,你这是……?”
“馄饨现在是卖不了,你到别处吃点吧。”王季梅苦苦一笑,“这世道活个命,难啰。这些孩子我不救济,也许熬不过这个冬天,我无儿无女,这些年我也有些微薄的积蓄,就当是给我自已积些阴德,来世投胎也许会投个好人家。”
“奶奶,你想得也挺远的,就你这身体呀,活过百岁不成问题。”段逸飞笑笑的说道。
王季梅一边做事一边说道:“那不是得活成精怪,不好不好。”
段逸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元,放在灶台上,“你这孩子,给我那么多钱做什么,我一个老太婆土都埋一半了,不需要……。”
“奶奶,你听我说,你那点钱养这么些孩子一天两天是够,可是以后呢?以后这些孩子读书识字也要用钱,你的钱留着养老吧,再说了,我家不缺这点钱,这些孩子就让我来养着吧。”
王季梅想了片刻道:“小飞,你是个好孩子,从小都是。可是这么多孩子,会拖累你的,虽然你家是富贵人家,但这么多双嘴……。”
“嘀嘀嘀…”话未说完,就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段逸飞拉着王季梅的手道:“奶奶,我现在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没时间和你细说,等我回来再来看你,这些钱你先拿着,我救不了外面那么多灾民,最起码能救这些孩子,你就相信我。”话未说完,就把钱塞在王季梅的手上,然后向大门外溜去。
王季梅看着他怱忙的身影,摇摇头叹了气,段逸飞说得不无道理,现在生意做不成,还要管那么多的嘴吃喝,自己的那点积蓄维持不了几天。段逸飞给她的银元,比她积蓄还多,这些银元都可以维持半年。
小伍看着少爷沉着脸,一路上没说话,他也不敢多问,静静的开车,二个小时终于到了军营,警备旅兵营被安置在汉口以西。刚到营地,就看到营长阴着脸不高兴的站在门口。段逸飞下车敬礼,营长郭开还礼。
“段连长,旅座在等你,你快去吧。”段逸飞听到郭开这么说,连忙问道:“营长,你又挨训了?”郭开立马一脚踹在段逸飞的屁股上,“你个龟孙,老子挨训,你特高兴是吧?”郭开四川重庆人,满嘴四川味。
“知不知道旅座喊我是么子事?”段逸飞没有躲开那一脚,在军营里,被踹是常事,不是很奇怪。“调离你?”郭开没好气的回答道,好不容易有一个手下,还用得那么顺手,说调走就调走,招乎都不打,还是命令,真是把郭开气着了。
“什么?调离……。”段逸飞张着嘴吧,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郭开满眼警告的看着段逸飞,“段逸飞,不准在我这里带走任何一个兵,否则我掐死你。”说完大踏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