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冬,除夕。
雪花飘飘,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灰蒙蒙的一遍白色。
段逸飞坐在堂屋门前院子的亭子里,不大的亭台楼阁这时候却被零星点点的雪花淹没。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没有看到已经把脚深深埋掉的雪花,也没有看到双肩上的雪,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这里恐怕只有他的军大衣的衣襟在微风中飘动,告诉世人他在这里。
段逸飞是武汉富商段荞之子。
段荞能从一布丁白手起家,发展成现在成为一方的富豪人物,除了有过硬本事,还有八面玲珑的心窍。他对于自已创造出的财富极为看重,所以对自已唯一的接班人及喜爱又苛刻,教育儿子也极为严谨,在商界打拼这么多年,对西方了解也颇多,所以从小就陪养段逸飞的思想观念,不光是让他接受私塾的教育,也请了英格兰乔民做了他的私人先生。
段逸飞也很挣气,对古时人文历史算是了然于胸,四书五经也能对答如流。更是令人意外的是,西方学者对他是刮目相看,考校成绩的时候,段逸飞对他的问题更是能举一反三,没办法,只有送这孩子更多的西方书籍,然后告辞离去,说是没有办法多教什么。
在他十六岁时,去了英格兰留学,对段荞说是喜欢那里的新科技发展出来的新工业感兴趣,想去那里了解一番,段荞不疑有它,对儿子这样的求学精神也感到欣慰,痛快的答应下来。
没有想到的是,二年后的一天,传来回来的消息,儿子从英格兰回到南京,已经是南京某军事学院的一名学生,这消息传到段荞的耳朵里,段荞重重叹息着,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会世事三天。
显然段逸飞并不知晓这些,但他并不笨,而且非常聪明,事先就打电话他母亲丁芳泽勾通,并叮嘱一番。
三天后出了房门,段荞的样子吓坏了夫人丁芳泽等人,丁芳泽也是听了儿子的话,把未过门儿媳的老子,就是亲家公请了过来,安慰自家老头,并亲自下厨做了些下酒菜。
笑着看两人喝酒谈天,吹牛骂人。丁芳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儿子的计谋算是成功了,当初儿子去英格兰留学,为的了解西方先进的科技,还有武器军火方面,段逸飞对生意之道毫无兴趣,偏偏对军事武器方面甚是入迷,但又不敢让严肃认真的父亲知道,去之前跟母亲详谈一下午,也约定瞒着段荞。
两年后段逸飞以优秀的成绩在军事学院出来,并顺利的进入军伍,出任武汉警备司令部下属警备旅的一个连长,经过一年多的磨练,从刚出学院门的稚嫩的菜鸟变成狐狸般的老鸟。
“妈,你说逸飞哥哥是怎么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堂屋里鹅眉俏脸,淡红的脸颊,琼鼻微翘,朱唇浅红,小麦泛白的皮肤女子手中捏着饺子皮,用胳膊碰了碰旁边和自已有着七分相象,而又略微上了点年纪的女子说。那名女子抬眼看着窗外,也点点头。“是呀,都两小时了,逸飞这孩子怕是有什么心事?李姐,你知不知道。”
这名女子正是段逸飞的丈母郭艳羡,而旁边的女子正是段逸飞的未婚妻李红豆。此时的李红豆正是豆蔻年华,十八芳龄。不出意外的话,两人也就这两年结婚。
李红豆的父亲李子墨从小熟读八股文出身,及第秀才,因家道中落,便投笔从商。本就不是什么生意人,却做起了生意,首次投资失败,段荞草莽出身,很是喜欢读书人,所以屡次给钱李子墨投资生意,并传受许许多多的生意经验,还让李子墨在自己手下做了二次商人,有了段荞的帮助,李子墨也就算得上富甲一方的人物。
“是啊,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只要有烦恼的事都这样,也不需要大人操心。自从他这次回家都是一个人安静的呆着,连家里的下人都不敢打扰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烦恼。”丁芳泽双手不停在盆揉着面粉,轻轻叹了口气说。
“我去问问少爷吧。”站在李红豆身后的丫鬟说道。
“小雨,你不准去。红豆你去,看看你段家哥哥有什么烦恼的事,如果有办法的话,就给你段家哥哥说说。如果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安慰安慰段家哥哥,多说些好听的话。”郭艳羡狠狠瞪了一眼尊辈不分的小雨,低声对李红豆说道。
在丁芳泽鼓励目光中,李红豆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洗完手便向大门外走去。
“你去烧水吧。”看着李红豆出去,郭艳羡对丫鬟小雨说道。“水要烧开点。”
丫鬟小雨嘟嘟嘴,低声轻语一句,然后挥舞着两个羊角辫子奔向堂屋后面。
“小孩还小,不懂分寸。”郭艳羡轻轻说道。
丁芳泽愣了一下。笑了笑道:“这小丫头头两年我都没见到,怎么到弟妹家中的。”
“家里的人都饿死了,就剩下这么个丫头。老爷见不得这场面,帮忙收敛她的亲人,见她无处可去,天又下着小雨,怕这孩子也饿死,便带回家里,赐名李小雨。”郭艳羡轻轻的说道。
“这该死的世道……。”丁芳泽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段家,李家也可能和这丫鬟一样的遭遇,郭艳羡心里也是不好受。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红豆的到来,令段逸飞有些意外,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只要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亲密。虽然都没说破,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对于娶李红豆,段逸飞心里还是有些欣喜,他虽思想比较前卫,但骨子或多或少也有些古板。
“东北没了。”见李红豆过来,段逸飞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什么?”李红豆似乎没听明白,接过他手中的报纸,细细看了起来。待她看完才道:“哥哥怎么看?”
“九一八以来,东北军毫无抵抗,国民政府也没甚作为,反而社会有志之士在奔走相告,各地学生请原奔赴前线。蒋委员长更是要求国人镇静忍耐,努力团结,准备自卫,并信赖国联公理处断。这是要完全放弃东北之地,国土陷落,是我等军人之耻。”
“是啊,国难当头,却只有社会青年和学校有志之士到处请愿,九一八事变,社会阶级只有工人罢工游行和学子们到政府门口跪着请愿,现在恐怕各大城市里的监狱已是人满为患,你们蒋委员长恐怕不是在为日寇担忧,而是在为了这些请愿的有志之士扣上什么罪名而烦忧。”
段逸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愣神,李红豆如今在武昌文化大学就读,知道这些不奇怪,只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有如此想法,倒是令他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