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玥瓴其实在听说承沛宫的事情后,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对此事的推测,现下除了皇后在这件事中的角色还不甚确定外,剩下的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朕知道了。”皇帝扬扬手,于九泊躬身退出后殿。
小北官儿今晚一直独自跟在皇帝身旁,这是他第一次独立伺候皇上,好在没什么差错。于九泊进来时,小北官儿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瞬间放松下来,对于于九泊禀报的事也是左耳听右耳冒。现下已亥时二刻,小北官儿开始犯起困来,于九泊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不过,这一切已经尽收于于九泊眼底。
出门就命小西官儿进去替小北官儿,自己则在门口等着小北官儿出来。
小南官儿看着于九泊的脸色,心道不妙,只怕小北官儿是犯错了。虽然他们三个才来了一日,但经历的似乎比过去的这几年都要多,被罚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的事。
果然,小北官儿出来后,于九泊立刻把他带到一旁,低声呵斥一通后,小北官儿就被遣回长安殿了。
小南官儿不知道他会受到什么责罚,但此刻还是先做好差事,自保要紧。
于九泊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了殿门口,问小南官儿:“小东官儿还没回来?”
“是。”
小南官儿不知道小东官儿去查什么了,但是就今日之事,他看到了小东官儿的能力。
素日里温和甚至看起来有些好欺负的小东官儿,办起事来心狠手辣且决绝果断,虽然于九泊也有帮助,但小东官儿的实力也肯定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于九泊和小东官儿对于皇后娘家的事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他不由得联想到,会不会其他臣子的大大小小的事,只要于九泊和小东官儿想,就都能了解的到。
现在已经听不到长春宫后殿里的任何声音了,烛火也接二连三的熄灭了不少。
小南官儿想到现在在皇帝身边的是小西官儿,便提醒于九泊道:“师傅,今儿该是小北官儿守夜的。”
于九泊没言语,沉默半晌方进殿。
小西官儿见没人来替他,便自觉地坐在蒲团上准备守夜了。冷不防被于九泊的拂尘敲了一下,赶忙起身。于九泊挥挥拂尘,让他出去,自己则慢慢坐到了蒲团上。
小西官儿只得悄悄退出后殿,一出门正和小南官儿打个照面。
“过来。”小南官儿见是他出来了,一把拉过他匆匆走到一处墙根,蹲下来窃窃私语。
小南官儿道:“小北官儿被师傅撵回去了,咱们也赶紧回去才是,但是东公公还在外边做事,怕回来会见不到咱们人……”
“师傅今晚守夜。”小西官儿道。
“那咱们回去?”小南官儿实在放心不下小北官儿。
“嗯。”小西官儿忙了一天也想回自己的小窝待着。
两人打定了主意,打了盏灯笼就悄无声息的回了长安殿。
但是他们多虑了,小东官儿足足在外面查了一晚上,鸡鸣破晓时方才回到长春宫。
但他回到长春宫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小七死了。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她已经没有用处了。
皇帝今日没有大朝会,但也很早就起身了,实在是一想到于九泊说的没查完的事,就心烦意乱。
“于九泊,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皇帝起身就问这句话,于九泊不敢怠慢,让小东官儿速速进来禀报。
小东官儿进来时,皇后正在给皇帝更衣。
“不必行礼了,直接说。”
小东官儿忙道:“是。蒋姑姑自接手公主晚间事宜后,一直坚持为公主吃一种名为安息散的药物。这种药物若是稍大些的孩子吃,可能只会熟睡的时间久些,但长期用下来会有强烈的依赖性。可若是襁褓中的孩子服用,不仅仅会使孩子熟睡,还会大损元气,久而久之必定早早夭折,且无隙可查。蒋姑姑只要晚上开始照顾公主,就不会让其他人帮助,况且又是皇后的心腹……”
皇后听一句,心就往下沉一点,此刻早已是面如死灰,扶着代桃的手难以站稳。皇帝更是怒火滔天,咬着牙难以自持:“怕是这药也是外人传进来的吧。”
“皇上英明。”小东官儿接着说:“安息散实不常见,奴才昨晚几经辗转查询方知,这药原是诸安道人所制,后来道人驾鹤西去,这安息散配方也算是不知所踪了。但蒋姑姑手里竟确有一部分安息散配方,又经一位叫小八姑娘的指点,最终使药方重现。小八姑娘……在奴才找到时,双手双脚都被砍掉不见所踪,经仵作验过,小八姑娘是失血过度而死。”
“现下玉玿已经服用了这么久安息散,可有解法?”皇后泪水涟涟的问着眼前憔悴的小东官儿。
“娘娘……奴才无能。”小东官儿跪倒在地,也痛心不已,这么些年,他也是抱过公主哄过公主的,此刻他也只能恨自己无能。
“我的玉玿啊!”皇后一声痛呼,竟直愣愣的栽倒过去。
长春宫一大早的又是一片混乱,传御医的传御医,铺床的铺床,哭喊的哭喊,看热闹的看热闹。
林姝抱着公主来到长春宫时,皇后还没醒转过来。
“这是怎么了?”林姝进殿就看见御医在皇后身上施针,也不顾皇上还在,抱着玉玿就往床边扑。
皇帝赶忙伸手拉住林姝,见她怀里抱着玉玿,想起方才小东官儿的话,心内五味杂陈,哑着嗓子:“玉玿,来,父皇抱抱。”
但玉玿见到床上昏沉沉的皇后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伸着手往皇后身上弯腰挣扎。
林姝一手死死锢住玉玿的腰,腾出另一只手往回搂玉玿的肩,皇帝则直接双手撑到玉玿腋下,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玉玿可是有哪不舒服?”高玥瓴满眼心疼地抚摸着玉玿,玉玿年纪小,这疼那疼怕会说不出。
在御医顺利拔出最后一针后,皇后悠悠醒转,一睁眼,目光就锁在玉玿身上。也不知道皇后哪来的力气,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到皇帝怀里抢玉玿。皇帝怕伤到皇后和玉玿,顺从地松了手。
“玉玿乖,母后在,谁都不敢欺负了你。”皇后疯了似的将玉玿抱的紧紧的,嘴里不住的嘟囔着保护玉玿。
林姝莫名其妙地看着不正常的皇后,又见皇上轻轻地坐到床边,温柔地抚摸着皇后和玉玿,林姝更是觉得无所适从。
于九泊见既然御医还在这,就提议让御医给公主把把脉,看看身子可有哪不妥。
皇帝点头应允了,柔声对皇后说:“皇后,让御医给玉玿把脉可好?”
皇后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已经清亮了许多,缓缓抬起头看皇帝,又低头看了看被吓的不敢吭声的玉玿。玉玿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小心翼翼地对着皇后说:“母后……”
“皇后?”皇上也极轻的喊了一声,生怕刺激到皇后。
“把脉。”皇后点点头,有些迷茫又有些慌张,“对,把脉。御医呢?御医呢?”
“臣在臣在。”御医赶忙上前,仔仔细细地给玉玿把脉,左手把完把右手,又看了看公主的舌苔,这才沉声道:“公主内里确实有些虚,但问题不大,好生滋补就是了。”
闻听此言,皇帝皇后都放下心来,唯有小东官儿甚为不解。
根据他查到的结果,这安神散若是在小孩襁褓之中就服用,身子必定已经大为损伤,断断不会是御医所说的这么简单。要么是药有问题,要么是御医有问题,反正不是他查的有问题。
这边御医开了几副药给公主,又询问皇后可还有哪里不适。
现在的皇后哪里还有不适,玉玿没什么大碍,她已经喜得能立刻下地跳一段舞庆祝了。
一屋子人都重新变得欢欢喜喜的,送了太医出门后,皇上皇后才正式注意到林姝。
“昨晚委屈林林了,本宫也没想到蒋姑姑此人居心叵测……”皇后满怀歉意,把林姝都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娘娘言重了,蒋姑姑究竟也没把臣妾怎么着。但是刚才这是怎么一回事?玉玿怎么了?”林姝满腹的疑惑没人解答,见众人一会担忧一会欢喜,她却一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全程茫然。
皇上就简略的给林姝解释了一番,末了还恨声道:“把蒋姑姑千刀万剐,再丢到虎苑喂老虎。”
“是。”于九泊应了一声,带着小东官儿出去了。
林姝愤愤地点头:“千刀万剐都不解恨!臣妾恨不得亲眼看到蒋姑姑被老虎吃掉。”
玉玿没听明白别的,但是对老虎二字很是敏感,兴奋地拍手笑道:“老虎!大老虎!”
皇后怜爱地抚着玉玿的稀疏的头发,心道,怕是头发一直这么稀稀拉拉的也与那药有关。
“哎,可怜的玉玿,以后就要喝苦药了。”林姝随意坐到一张高凳上,托着腮,叹息着对玉玿说。
“嗤,我们玉玿可比你强多了。”皇上鄙夷的眼神滑过林姝,还握握玉玿的小手,笑着说:“我们玉玿是最厉害的。”
玉玿也应和着说:“腻害!”
林姝今日一反常态的没呛着皇上说,反而笑嘻嘻的说:“对!玉玿最腻~害~”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皇上指着林姝笑说:“敢学我们玉玿说话,还不快打她!”
林姝已经把玉玿送回长春宫了,现下正好用这个由头直接溜走:“那臣妾得快跑啦,不然就要挨打喽!”
皇后忙叫住林姝,把玉玿放到床上,自己下床走上前拉住林姝的手:“皇上与本宫都还未用膳,林林一早上照顾玉玿,怕也没吃好,不如陪皇上和本宫一同用膳吧。”
林姝尴尬地抿唇一笑,她吃的真的很好,有乳母照顾玉玿,她有什么吃不好的啊啊啊啊!
皇上闻言,也背着手甚是沉稳地走了过来,林姝以为他也要挽留自己,已经快速在心内想拒绝的言辞了。
“说起来,玉玿今早在林婕妤那里都吃了什么,可别抠门的给咱们玉玿吃些不精致的东西,或是笨手笨脚地喂不好玉玿。”
林姝到嘴边客客气气拒绝的话,被皇上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论打的烟消云散。
“臣妾自知无能,但说句实话,臣妾陪玉玿的时间可比皇上多多了,皇上知道玉玿平日爱吃什么吗?”林姝有些傲娇又有些不悦的噘噘嘴,也不管皇上面色如何,温言拒绝了皇后,又隔着老远和玉玿说了两句,便行礼告辞了。
林姝一走,屋子只剩下玉玿和乳母碎碎念的说话声。
皇上知道自己因为常年征战,自己几乎没有陪伴过玉玿,但是玉玿懂事,他回来之后,玉玿会很乖很乖地喊自己父皇,会陪自己嬉笑玩闹,他以为玉玿还小,哪怕前两年他不在,也不会有影响。可刚刚林姝反问他时,他真的差点恼羞成怒。
“朕以后,一定多陪你和玉玿,一定。”